沿着崎岖的山路向西行走，进入大树掩映的村口，一溜儿长满酸枣树的崖畔下就是土窑。

土窑曾是爷爷的住所。学生时代，每年假期我都要去看爷爷，和他一起去山坡放羊，一起到田里锄草，一起跑沟里拉水……爷爷肚子里装满奇闻逸事。每天劳作结束，吃完晚饭，他会走进窑洞点亮油灯，躺在炕上一边抽着卷烟，一边给我讲故事。从唐代将领征战沙场到红军英勇抗敌，爷爷讲得绘声绘色，我听得回味无穷。

20世纪90年代，我的几位堂哥相继穿上军装。临去部队前，他们一一到土窑和爷爷告别。看着曾和自己一起玩过的哥哥胸戴大红花、身着绿军装，我羡慕极了。随即告诉爷爷，自己长大也要当兵。爷爷用他粗糙而温暖的大手摸着我的头，嘱咐几位哥哥，一定要像故事里的英雄那样干出个名堂。

1996年冬天，我报名应征。爷爷得知消息后，在窑洞里坐卧不宁，隔上几日就要问父亲我验上没有、分到了哪里。之后，当我穿着崭新的军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高兴得合不拢嘴。平时很少喝酒的他，那天主动在饭间拿出了酒。

有一年，爷爷的耳根长了肿瘤，在甘肃工作的叔父将他从陕西老家接到兰州治疗。得知爷爷住院做手术，我特地请假去看他。他没想到，在陌生的异地他乡会见到我这个当兵的孙子。那天，坐在爷爷的病床边，他满眼欣喜地看着穿军装的我。他说，家里先后有5人参军，我年龄最小，在部队一定要好好干，努力为家族争光。听着爷爷的话，我在他慈爱的目光里看到了浓浓的期望。后来，他病愈出院返回老家，又让人给在军营的我带话，说我爱吃的杏干在土窑里给我留着，村里一个当兵的小伙儿立了军功……我被爷爷的话温暖着，在军旅路上坚定地走过20余个春秋。

那年，爷爷撒手人寰。噩耗传来的中午，我一个人静静待在军营的宿舍。之前爷爷还说要到我的部队看看，可他老人家说走就走了。跟单位匆忙请完假，回到山村的土窑已是第二日。在置满鲜花柏叶的棺椁里，我看到爷爷脸上那丝了无遗憾的笑。那一刻，环顾熟悉而亲切的土窑，仿佛看到往昔爷爷和我一起摘来梅杏砸核吃仁、一起捉来毒蝎养在罐里、一起坐在炕上分享欢乐……我在一片哭声中泪眼蒙眬。

土窑是我从军梦想的发源地，爷爷是我投身军旅的启蒙人。没有爷爷，就没有至今仍在军营摸爬滚打的我。今年初秋，单位换发新式军装，我特意拍下一张军装照，想把这张照片夹进土窑墙壁上的相框里，让爷爷看看我现在穿军装的样子。再回山村老家，走进那孔留着火炕不再住人的土窑，看着遗照上微笑的爷爷，仿佛觉得爷爷不曾离开，他点燃的艾草还在炕头弥漫着袅袅青烟，他拨亮的灯火依然在黑暗中熠熠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