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节气刚过,边境城市黑河迎来入冬后第一场大雪。一辆巡逻车压着积雪、喘着粗气艰难爬行,高高卷起的雪花飞腾四散。巡逻路蜿蜒寂静,北部战区陆军某边防旅官兵的戍边故事,无声地印刻在没入远方的车辙中。
一
黑河每年有180余天冰霜期,冬天最冷时江面气温低于零下50摄氏度。从湖南常德入伍的警卫工化连下士张长森,入伍时得知要奔赴东北军营,一蹦三尺高。他羡慕北方的冬天,能堆雪人、溜冰。
黑河的冬来得早,10月,第一场雪飘洒而至。雪还没停,张长森就跑出室外。任凭老兵怎么劝,也阻挡不住他兴奋的脚步。渐渐地,他感觉到越来越冷,风吹脸庞痛到麻木。不到半个小时,刺骨的冷把满脸沮丧的他逼回室内。
体能训练,虽然戴着防寒面罩,但张长森冻得鼻尖发白、鼻涕直流。射击训练,手指预压冰凉的扳机,不一会儿指尖就失去知觉,放在嘴里连咬几下都没有感觉。实弹射击,每扣动一下扳机,扳机回弹打得指尖钻心疼。5发子弹射击完毕,不论怎么揉都减缓不了手的疼痛。看着班长气定神闲战胜寒冷的样子,张长森怀疑班长穿的衣服和自己不一样。经过验证,班长并没有多穿。“班长能行,自己也一定行!”张长森坚定地向冰雪挑战,在天寒地冻中加强训练。
经过两年历练,张长森成为像班长那样“耐冻的兵”。今年,面临军士选晋,张长森决定继续服役。他说:“苦地方、冷地方才是磨炼意志的好地方。”
雾冻结在树枝上形成雾凇美景,水冻结在人身上是什么情景?2021年12月15日晚,某连官兵在巡逻途中,发现辖区某重点管控地段架设的数公里边境设施,被冰层底下翻上来的江水淹没,若不及时打捞,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江水还在上涌,形势紧急。指导员黄红波带领巡逻组成员毫不犹豫跳进刺骨冰水中打捞。20多名干部、骨干组成党员突击队奔赴现场,开启车灯、打着手电冲锋陷阵。气温已达零下36摄氏度,冰水灌入鞋中,寒气瞬间从脚底涌向全身,裤腿很快结冰。双手被尖锐的铁丝网刺破,流出的血很快凝固。奋战3个小时,他们硬是把边境设施全部拖拽到安全地域。
回到连队,部分官兵的腿已失去知觉。硬邦邦的冰冻在身上,裤子都脱不下来。事迹一经报道,令很多网友泪奔。有网友评论:雾凇美,美不过一双双挂着冰碴儿的脚;冰虽寒,冻不住边防军人的一腔热血。
二
对于黑河的冬,上等兵董能龙有一番痛的领悟。2021年冬天第一场大雪降临时,浑身发抖的董能龙踏雪下连。老家在贵阳的他,从没见过这么密集的雪。洁白的雪让他激动,却容易给眼睛带来疼痛,他要时时刻刻避免雪盲症的侵袭。刺杀操训练休息间隙,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运动停止,寒冷即刻不分东南西北地袭来。训练的累、天气的冷,董能龙在双重夹击中一鼓作气,不敢停歇。
战士张玉璞记住了班长的提醒:手如果沾了水,就不要碰铁器。对这句话,最初张玉璞并未放在心上。连队组织冬训,搭设帐篷训练时戴厚手套不方便,他就戴了薄一点的线手套。雪粘在手套上化成水,再握帐篷的金属支撑架,结果手被牢牢粘住,动弹不得。
第一次在冬天站岗,不到半个小时,上等兵周华健全身已经冻透,只能靠不停活动来缓解。他心想,军人就应该有军人的样子,天气再寒冷也要坚守好哨位。年初开训后,连队组织构筑掩体训练,土地硬度超乎想象。一镐下去,震得虎口生疼,可地上除了留下一个小白点,基本没什么变化。在这样的冻土上挖单兵掩体,对新兵来说确实是一种磨砺。夏天挖5个掩体用的时间,冬天只能挖一个。难怪班长说:“要想臂力好,掩体抡抡镐。”
发生在老班长身上的故事还有很多。一次,在零下40摄氏度、距离连队30多公里且没有手机信号的某地出勤时,巡逻车由于极寒天气影响,行驶过程中因怠速不稳而熄火。驾驶员翟志超通过排查发现车辆油路故障,经过排气、更换燃油滤清器等方法,成功启动车辆。因躺在雪地里修车,翟志超的耳垂又红又肿,手指、脚趾冻得发黑。返回后就医检查,医生说,如果再冻一阵儿就落下残疾了。翟志超不在乎自己被冻伤,笑着说:“不怕,这才是边防军人最美的勋章。”
三
扛着钢钎走在寒气沁骨的江面上,迎面而来的寒风更显猖獗。班长一直对列兵那勐强调:“跟在我身后,不要随意乱走。”
“停!”班长手拿钢钎往厚实的坚冰刺去,发出清脆的响声。想要凿透近一米的冰层着实需要一番猛劲。那勐好奇地问班长为什么要凿冰,班长说,凿冰层是为了掌握冰层厚度,为开辟江道指明方向,便于后期江上执勤,保证人员、车辆安全。如果不进行冰层探测,就不知道哪里能走哪里不能走。听完班长的话,那勐明白,在寒冷的冬季进行江面执勤,任何细微的小事都要关注到,丝毫马虎不得。
从牡丹江入伍的那勐,听班长形容过江中站岗的寒冷:身上要套四五件厚衣,鞋里要有两双棉鞋垫,还要戴三层手套。当时,那勐不以为然:“我站岗时一定不会穿这么多,与对象谈起来多丢人。”然而,今年的冬天还没有到来,那勐恨不得穿上棉衣棉裤,把自己像粽子一样裹起来。入冬后,在门岗站岗执勤的他真正体会到黑河冬天的冷。但看到晶莹剔透的雪、亮晶晶的冰,“跨出板房都需要勇气”的他便振作起来。战胜严寒要从心底开始,要有笑傲冰雪练尤欢的意志。
那年,连长石宝军带领战友们在江中架设信号线。他走在最前面踏冰开路。刚下江10米远,一声轻微的冰裂声传入石宝军耳朵里,“不好,这是薄冰!”他正要提醒战士们停止前进,咔嚓一声,整个人陷入冰窟窿里,只露出半个头和高举着枪、望远镜的两只手。“谁也不许过来,这是命令!”他手腕一抖,甩出枪和望远镜,紧接着用两只冻得发青的手死死扣住冰面,慢慢爬上来,将没有知觉的双腿从冰水中拽出,小心移到坚实的冰面上。回到连队,战士们合力帮石宝军脱掉衣物,放置一旁。大家惊奇地发现,厚厚的衣物立在地上,好半天没变形,活脱脱一个连长站在那儿。战士们笑称:“那是连长被冰水冻掉的一层魂儿,还在衣服里没反应过来呢!”
大雪初霁,练齐步走时,女兵张鑫淼感觉不到自己是脚掌先着地还是脚后跟先着地。眼睫毛上挂满霜,看不清路。张鑫淼认为自己练得很好,但班长没喊停,她就得反复练习齐步走的动作。班长告诉她,不停的运动才是抵御严寒的秘方。冬天第一场雪降临时,来自四川内江的女兵赵力一头扎进雪堆,想感受雪花在脸上慢慢融化的美妙。然而,雪沾在脸上,很快上冻,紧拽着皮肤,赵力感受到钻心疼痛。在黑河的冬天经历一番寒彻骨,身披冰铠甲的女兵们自有感悟:天冷人情热,地寒心却坚。古有木兰志,今朝傲雪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