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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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战位在前方


■焦凡洪

1949年初夏,曾国兴就读的学校礼堂先后驻扎了两支队伍。一伙官兵头顶青天白日帽徽,另一群干部战士军帽上闪着灿灿红星。两相对比,天壤之别,他找到了人生前进的方向。

辽宁省军区沈阳第3离职干部休养所老战士曾国兴,1934年4月出生在湖南省望城县(今长沙市望城区)一个贫苦家庭。父亲早逝,母亲靠外出做针线活儿和当保姆挣点钱维持全家生计。兄弟姊妹4人,只有曾国兴在9岁时靠亲戚帮助走进学校读书。1944年6月,日本鬼子侵占长沙,母亲带着他和二哥逃难,在颠沛流离中二哥病死……从那时起,曾国兴立志长大后要扛枪保卫国家,让像母亲一样的父老乡亲过上安稳日子。

1949年5月,曾国兴在长沙市读初中。一天早晨上学,他看到原来整洁的校园到处是垃圾,臭味扑鼻。再细看,学校的花园已被一些军马糟蹋得不成样子。门卫紧张地告诫学生们:“都别出声,大礼堂住队伍了!”

曾国兴出于好奇,悄悄靠近礼堂偷看。里面住了一个营的兵力,是国民党白崇禧的部队。这个队伍官兵分明:那些穿毛料军服的军官在前厅支着桌子打麻将,桌上堆着钞票;着普通军服的兵们则蹲在地上一团一伙地掷骰子、玩牌九,也在赌钱。曾国兴大为吃惊:这是耍枪的部队还是耍钱的部队?就在这时,哨兵一脸凶相地把他撵走了。

过了一段时间,学校放暑假了。一天上午,他和几个同学返校,见校园打扫得格外干净,还隐约传来一阵阵歌声。门卫高兴地告诉他们:“大礼堂又住部队了,是解放军!”

走进校园,曾国兴看到这支部队也有军马,但士兵们将马匹集中在距教室很远的操场边上,还搭了临时马棚。

曾国兴和几位同学很想凑到礼堂去看看,站岗的哨兵满脸笑容地与他们打招呼:“同学们请过来吧,欢迎你们。”曾国兴他们一下涌到礼堂门口。

这次,礼堂也住了一个营,物资摆放有序,大家都是一样的黄军装,整齐地坐在背包上,3个连队官兵正在拉歌。唱的歌曲有《解放区的天》《团结就是力量》《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等,有领唱、齐唱,还有轮唱,那声音和气势似雷鸣阵阵,如万马奔腾。特别是全体干部战士合唱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像狂风卷起的湘江巨浪滚滚向前,势不可挡,曾国兴听得热血沸腾。

国民党军队占领长沙时欺压老百姓的种种恶行,和长沙解放后解放军亲民爱民的崭新风貌,让曾国兴深感白帽徽和红五星两支军队、两种形象的巨大反差。他在人生的青春路口上有了坚定选择。

1949年9月,曾国兴报考湖南人民革命大学。这所学校是我党为土地改革培养干部而创办的。曾国兴虽然走进革命队伍,但他还是想跨入扛枪的行列。恰巧,半年后野战军从学校挑选部分学生入伍,曾国兴积极报名应征。1950年4月,他终于穿上军装,到39军116师警卫营2连当了一名文化教员。从此,红星一直照耀着他战斗的征程。

北国名城与异国他乡,后方军营与抗美援朝战场,曾国兴面临双向选择。当兵扛枪为打仗,保家卫国上战场,他坚决请战如愿走向战位。

那时,连队战士对文化教员的评价是:“文化教员学问高,读书看报写材料,教歌识字出板报。”曾国兴到部队不久,从报纸上看到朝鲜战争爆发、战火已烧到鸭绿江边的消息,立刻向连队交了请战书。

1950年7月,39军由河南进发到辽宁海城地区投入备战训练。8月初,曾国兴被调到师政治部保卫科并被推荐参加东北军区保卫干部培训班。一个月学习结束后,参加培训班的人员全被分配到空军各机场工作。曾国兴的报到单位是位于沈阳市的空军于洪机场政治处,一些战友对他说:“你当了空军,还进了大城市,真幸运!”

这时,曾国兴得到消息,一些陆军部队马上要去抗美援朝,正在紧锣密鼓地做出国作战准备。他找到机场政治处主任说:“作为军人,在工作上我首先服从分配。但我有一个请求,想回陆军打仗去。”

主任很喜欢这个刚分来的有文化的干部,说:“空军是新组建的,到处需要人才,你在这里工作很有发展。我们空军也是打仗的!”

曾国兴说:“我不会开飞机,还是在后方。若回陆军就能直接上前线了。”

在曾国兴再三请战下,经上级批准,他又回到39军116师保卫科。1950年10月21日晚,他随部队跨过鸭绿江,奔向抗美援朝战场。

入朝后,39军直插云山地区,参加了第一次战役。在歼灭云山之敌的战斗中,116师担当主攻任务,为打败美军王牌部队骑兵第一师立下赫赫战功。师机关的同志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官兵英勇杀敌的故事,曾国兴对那些在一线拼杀的战友既崇敬又羡慕。

部队乘胜南进,边打边走。行军都是在夜间,一晚上走三四十公里。此时已入冬,天气寒冷。上半夜,大家走得浑身冒汗,把衬衣都浸湿了。下半夜,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冻得浑身发抖。为此,官兵们想出一个办法:把两块毛巾系起套在脖子上,前胸和后背各搭一块,等毛巾被汗水湿透后抽出拧干,这样衬衣少浸汗,身体少遭点罪。汗出多了想喝水,可水壶里的水被冻得结了冰,倒不出来,官兵们也有招法:行军中,后面的同志把水壶塞进前面战友的背包里,只把壶嘴露在外面,这样既防止水被冻住,又便于饮用。官兵说,天寒地冻行路难,“保温壶”里水更甜。

1950年12月31日晚,曾国兴随师机关开进临津江畔。这条江宽100多米、水深1米多,当时的气温已低于零下20摄氏度,水面原是结冰的,在敌我激烈的炮火中冰层已被炸碎,满江流淌冰碴子。

在熊熊炮火中,部队开始抢渡临津江。曾国兴和战友们每人领到一小块猪油,他们用猪油把下身擦了一遍,以减缓冰水对身体的刺激。曾国兴勇猛地跳入江中,在刚入水的一刹那,就感到如万根钢针扎心般刺痛。革命战士意志坚,越是困苦越向前,曾国兴和战友们在齐腰深的冰水中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

从机关下基层,由师指挥部的政工保障人员到连队的战斗员,曾国兴在打仗中学习打仗。那首喜爱唱的战歌,一直鼓舞他“向前向前向前”……

入朝作战以来,曾国兴一直在师机关做保卫工作。他虽然懂得这项工作的重要,但总感到军人在火线与敌人面对面厮杀才过瘾。官兵们常说,战场打过枪,兵才没白当。

在曾国兴申请下,首长批准他下连。机关有的同志悄悄问他:“好,去带兵了,是让你到连队当主官吧。”

曾国兴乐呵呵地说:“战场上什么官不官的,我就想到一线当个战斗员!”

1951年1月中旬,曾国兴被分配到348团5连任文化教员。他深知:农民种地的本事在田间,军人打仗的本领在战位。他在打仗中学习打仗,在磨练枪杆中增长才干。

1952年夏季,部队挺进到三八线附近。一天晚上,曾国兴所在的5连和4连攻克了美军守卫的194高地,有7名战士牺牲。在山头上,指导员对曾国兴说:“4连一个班长负了重伤,你带人把他送到营包扎所。”曾国兴说:“坚决完成任务!只是我没有参加勘察地形,只知道营部的大体方位,具体路线不熟悉。”负伤的班长腿被打断,但意识清醒:“我知道路怎么走。”曾国兴说:“那太好了!”他带领两个担架员抬起班长下了山。

山区地形复杂,敌我阵地犬牙交错,又是夜间抬着伤员行走,他们只能根据班长记忆的道路摸索前进。走过一座山,又进入一座山,他们开始往山坡上走。这时,曾国兴对路线产生怀疑。据他在战场上的观察,我军阵地前一般是裸露的,甚至被敌军炸成焦土,而这里树多草密,不太对劲。他把疑问告诉班长,班长说:“我记得咱们营部阵地前也有树和草。”他们又往前走了不远,遇到铁丝网,曾国兴果断下达停止前进的命令。他对班长和两个担架员小声说:“只有敌人的阵地才架这种铁丝网,赶快隐蔽!”

曾国兴指挥担架员把班长抬进一片树丛隐藏起来,他负责警戒。天破晓时,曾国兴看清三面全是敌人的阵地:“真危险呀!”通过仔细观察,他准确判断出营部包扎所的具体位置和行进道路。他带领大家悄悄撤下山坡,消失在山沟里……

曾国兴和担架员安全地把伤员送到营包扎所。这位班长见到营副教导员,感动地说:“首长,都怪我记错了路。要不是曾教员指挥灵活果断,我们就成为烈士了。”

副教导员表扬曾国兴说:“你打仗动脑子,有智慧,好样的!”

打仗的智慧是从硝烟弥漫的战地生长的。在三八线附近的马良山地区,曾国兴所在部队对敌进行防御作战。一天下午,连队有紧急命令须传达到离连部阵地200多米、位于前沿阵地的三班。因通信员负伤,曾国兴主动请缨。他在战壕里猫着腰,刚跑进三班坑道把上级指示传达完,敌人就向这个阵地发起进攻。三班长让他赶快后撤,曾国兴说:“这就是我的战位!”他先帮战士把手榴弹柄盖一个个拧开摆放好,为战士投弹节省时间。接着,又和战友们一道向敌人投掷手榴弹。班长告诉他:“手榴弹从拉火到爆炸有3秒多钟的间隔时间,如出手太快,手榴弹落地后敌人有机会躲避,要拉火后在心里数两个数再出手。”“是!”曾国兴按照班长讲的要领,把手榴弹拉弦后在心中数着“一二”,然后使手榴弹飞出去,立刻听到敌人的惨叫声。经过半小时激战,曾国兴和三班战士终于打退敌人的进攻。这一仗,曾国兴打得酣畅淋漓。

这个阶段战斗胜利后,曾国兴荣立三等功,并被选为英模代表参加了全师战斗总结表彰大会。战友们向他祝贺,他说:“每一次战斗总结,又是新的战斗的开始,我的战位永远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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