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眼睛的诗，古今中外有很多。这首诗令人印象深刻：“刚懂事时，我问妈妈/村庄有眼睛吗/有，是井/山崖有眼睛吗/有，是长长的裂缝/我眨眨眼睛，又问妈妈/天，真的有眼睛吗/有，它哭着的时候/又是大雨，又是雷鸣……”诗作者是一位失去眼睛的战斗英雄。难怪写得如此凄美，如此刻骨铭心。

最近跟踪观察俄乌冲突，骤然面对世界上局部战争的“大雨”和“雷鸣”，我越来越强烈地感到：军人纵然失去生理的眼睛，思想的眼睛却一刻也不能闭着。

众所周知，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世界战争史上所有的战争、战役和作战手段尽管千差万别，但基本形式都是先由军队对军队的战场拉开战幕，进而奠定胜负之后，再由政府对政府的外交谈判结束战争。

前些年，一本书的出版颠覆了这一传统认知，也让许多中国军人瞪大了眼睛。1986年，美国空军上校约翰·沃登在《空中战役》一书中提出迥异于传统军事理论的“五环理论”：从内核向外延展，依次是领导指挥环、系统关键要素环、基础设施环、民心士气环、军队环5个同心圆。1991年爆发的海湾战争，美国率领多国联军基本就是按照“五环理论”实施作战，直扑领导指挥环——伊拉克通信大楼和总统府，由此揭开战幕。

记得周国平说过：“每个人都睁着眼睛，但不等于每个人都在看世界。”对有责任感的当代中国军人来说则不然，哪怕脱下军装，也会“睁着眼睛看世界”，一如既往敏锐地感知世界的变化，密切关注战争形态的更迭。《决胜新空间：世界军事革命五百年启示录》一书，就是一个生动例证。在2020年1月出版的这部论著中，全面揭示了世界军事领域500年间连续发生的6次革命：海权热兵器时代，铁路、半机械化时代，陆海空一体机械化时代，核武器时代，空权信息化时代，以及今天的太空、网络复合时代。

看常人看不见的地方，显示了军人眼睛的敏锐和思想的穿透力。2015年，中国军事理论学者又有《无界战》一书重磅问世。其主要观点同样振聋发聩：在信息革命不断突破“界”的局限的今天，人类再也不能将社会和战争捆定为“只有人类的社会”“只有军队的战争”，而必须把包括其他动物、植物、微生物等在内的一切生命体都纳入战争视野。从2021年开始，以微博、B站等为代表的中国互联网网络社区，逐渐成为世界各国发布本国外交政策和相关言论等的重要平台。在国防和军事领域的投射则表现为，认知战成为当代战争的一种新形态：以人的意志、精神、心理等为攻击目标，通过物理域的行动、信息域的运用、认知域的攻防，不断摧毁敌方认知基础，达成攻心夺志的战略目的。中国军事理论学者据此提出制认知权理论。有人说，这是继制陆权、制海权、制空权、制天权、制信息权、制电磁权后的一个新突破。

由此反观今天的俄乌冲突，就有关各方利用社交媒体频频发声，制造战争迷雾，影响战争进程而言，无疑属于认知战；而就各方在多个领域运用多种攻击手段而言，又是毋庸置疑的混合战、无界战。

难得一见，战争正按中国军事理论学者所预言的样子进行，有胆略、有见解的中国当代军事理论学者，正以原创性、独创性军事理论影响和改变世界。接下来，我们面对的现实挑战则是，世界变了，战争形态变了，中国军队怎么办？中国军人怎么办？

最近翻阅加拿大学者马林科·波维奇《弱者的战争》一书，副题为“后冷战时代常规非对称冲突的特征与源起”，以小国或非国家政治实体的决策视角解读非对称冲突，读来令人震撼，发人深思。

建军百年之时，是我们党在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后，阔步迈进第二个百年新征程的关键节点。怎样确保国防和军队现代化进程始终同国家现代化进程相适应，军事能力同国家战略需求相适应？如何为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提供战略支撑？把握建军百年奋斗目标的重点任务，加快军事理论现代化、军队组织形态现代化、军事人员现代化、武器装备现代化的题中应有之义，是以先进军事理论引领我们的军事实践。

诗人流沙河在《眼睛》一诗中感叹：“两只眼睛常常发生矛盾/一只太天真/一只太阴沉/于是眼前一片混乱/敌人像朋友/朋友像敌人”。在世界格局的大棋盘上，分清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原创性军事理论创新已经在向我们发出召唤：

只要思想的眼睛一刻不闭着，就能从感知世界的变化中，洞察战争形态的更迭；

只要思想的眼睛一刻不闭着，就能从战争形态的更迭中，掂清军人的使命担当；

只要思想的眼睛一刻不闭着，就能从使命担当的强化中，找准发力的历史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