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7日，苏北新沂。乌云蔽日，北风萧萧。

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新店镇一座公墓内，一位胸前挂满奖章的士兵，缓步来到一座墓地前，蹲下身子，用颤抖的双手擦拭着墓碑上的灰尘。泪水，从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在墓前摆上香蕉、桔子、苹果、点心、糖果，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悲痛：“妈，儿子回来看您了……”

这名士兵名叫李鑫，是陆军第80集团军某旅运输营通装连四级军士长，一名入伍14年的老兵。这天，穿着军装回乡祭奠的他，有许多话要对母亲说。

“妈，您走的那天，在您灵前守灵、墓前磕头的不是您儿子，是我的排长姜钰纬。儿子那时正在外执行重大军事任务，却没想到您突然离开。知道我不能赶回来为您送终，部队专门派姜排长替我尽孝。那天，他就成了您的兵儿子……”

“他不在家，但他家的兵儿子在”

2021年10月23日，正在外执行重大军事任务的李鑫突然接到父亲李孝举打来的电话。父亲哽咽着告诉他，母亲仇秀梅永远地离开了！

听到这个消息，犹如五雷轰顶，李鑫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半天才缓过神来。

那一刻，李鑫满脑子都是母亲的音容笑貌。流着泪，他一遍遍呼喊着妈妈，朝着家乡的方向使劲磕了几个头……

李鑫向旅带队干部报告了母亲去世的消息。经过层层上报，集团军领导很快知道了此事。考虑到李鑫担负重要任务离不开，这位领导专门给旅里打来电话，建议派人代表部队吊唁慰问，协助操办后事。

李鑫母亲因病去世的消息传到旅里后，运输营教导员江培禄第一时间给李鑫打来电话。江培禄告诉李鑫，2020年母亲去世时，他也没能回去尽孝，他非常能理解李鑫此刻的心情，希望李鑫坚强冷静，有什么想法尽管和营里说。连长刘新想立刻动身前往李鑫老家，但指导员在休假，连队不能没有主官，他实在走不开。

“李鑫在外执行任务，为咱连争得了荣誉，为部队争了光。他母亲去世他却不能回家尽孝，这是他一生的遗憾。为了弥补他的遗憾，营党委决定由咱们连派名同志去他老家吊唁慰问，替他尽孝……”

“连长，李班长待我像亲兄弟，现在他家里有事，我去！” 战士史文龙第一个表态。

“我去！”排长姜钰纬站了出来，“作为他的排长和兄弟，我义不容辞！我要让李鑫放心，他不在家，但他家的兵儿子在！”

刘新话音未落，官兵们纷纷主动请缨，请求完成这项“特殊任务”。最终，营连决定派姜钰纬代表部队前去吊唁慰问。

“处理这样的事情，无论是营连，还是姜钰纬个人，都是第一次，况且姜钰纬也只有22岁，我心里真没底。”江培禄告诉记者，出发前他再三叮嘱姜钰纬，到了李鑫家要注意风俗礼节，要把李爸爸当成自己的长辈对待，了解他们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帮忙解决，及时向部队汇报。

“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完成你的心愿”

“排长，你能不能穿着军装去我家？我母亲生前患重度阿尔茨海默症，已经不认识我了，只记得有个兵儿子，她一直为有我这么个当兵的儿子骄傲。我希望你能穿着军装送她最后一程。”2021年10月25日晚，临出发之前，姜钰纬与李鑫视频通话，一直没向营里提任何要求的李鑫，哽咽着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没问题！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完成你的心愿。”姜钰纬一口答应下来。

那晚，姜钰纬与李鑫在电话里聊了很久。他深切感受到李鑫的悲伤与遗憾，暗下决心要把此次任务完成好，给组织一个交代，给李鑫一个交代。

带着这份心愿，10月26日上午，姜钰纬从山东潍坊出发，赶到江苏省徐州市新沂市。一路上，这位1999年5月出生的年轻排长，反复核对着自己的行程安排，并在手机上搜索当地吊唁、丧葬的风俗和注意事项，仔细琢磨自己见到李爸爸时的言语措辞，生怕完成不好任务。

10月27日上午，身着军装的姜钰纬，与新沂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党组成员韩杰、市人武部政治工作科文职人员黄佳杰、新店镇武装部部长王伟以及顾庄村党支部书记钱振威，一起来到李鑫家吊唁。送上花圈后，姜钰纬在李鑫母亲的遗像前，肃立、脱帽、三鞠躬……

吊唁完，看到沉浸在悲痛之中的李鑫父亲、妻子和儿子，姜钰纬强忍眼泪，简要介绍了李鑫在外执行任务的出色表现，送上组织的关爱，希望他们节哀保重。他紧紧握住李鑫父亲的手，告诉他第二天的追悼会以及之后的下葬仪式，他全程参加。“李鑫回不来，但李妈妈这个兵儿子一直都在。”

在随后的两天时间，姜钰纬每天从县城赶到李鑫家中，按当地风俗，以儿子的身份参加丧葬全程。李鑫母亲下葬那天，姜钰纬跪在墓前，心里默念着：“李妈妈，您一路走好！兵儿子给您磕头了。”接着，他郑重地磕了3个头。

他的这一举动，感动了李鑫的家人和亲戚，也感动了在场的所有人。

“过去光听说，战友战友亲如兄弟，军人重情重义，军队是个大家庭，今天我是亲眼见识了。”村民张裕彪说，从李鑫的排长身上，我们看到了人民军队官兵团结友爱的优良传统。

姜钰纬的举动在旅里也引起极大反响。官兵们说：“李鑫虽没能回家为母亲送终，但组织上考虑得很周全，姜排长做得很到位，在这样的集体中训练生活很温暖。”大家纷纷表示，有组织作坚强后盾，可以后顾无忧地往前冲。

据了解，姜钰纬来自革命老区安徽省六安市霍山县，2020年7月从聊城大学国防生班毕业后，在陆军军事交通学院接受培训，2021年2月分配到运输营通装连任排长，当年底所带排受嘉奖、六班荣立集体三等功。

“现役军人的家事，就是我们的心事”

“现役军人的家事，就是我们的心事。李鑫母亲去世，作为长子的他不能回来尽孝，部队专门派人来替他尽孝，我们理所当然要配合部队，用实际行动解除官兵后顾之忧。”新沂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党组成员韩杰告诉记者，2021年10月26日下午，当排长姜钰纬拿着部队介绍信找到他说明新沂之行的目的后，他当即表态，需要局里做什么尽管说。

当着姜钰纬的面，韩杰联系了新沂市人武部、新店镇相关领导，并现场敲定第二天上午8点，由他带车和姜钰纬及人武部同志，在新店镇与镇村的同志汇合后，一起到李鑫家吊唁慰问。

“李鑫是现役军人，是我们村青年人的好榜样，他回不来，我们把该办的事办好，决不能让他担心、分心。”顾庄村党支部书记钱振威说，得知李鑫不能回家尽孝后，村党支部专门安排人手，全程帮助李鑫父亲操办后事。

新沂市人武部政委孙庆峰也打电话安慰李鑫：“自古忠孝两难全，家里的事请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帮助解决。”

孙庆峰告诉记者，李鑫的家乡新沂市地处苏北革命老区，是著名的“十人桥”精神发源地，也是江苏省驻军较多的县级市。近年来，全市上下发扬拥军传统，把支持部队建设、解决驻军困难和军人“三后”问题，当作分内之事，不断为国防建设添砖加瓦，已连续两次被表彰为“全国双拥模范城（县）”。

“你安心军营，家里的事有爸扛着”

那天，电话中得知儿子无法赶回来为母亲送终，李孝举强忍悲伤安慰儿子：“家里有我，你安心执行任务。”

“尽孝无需守在身边，尽忠必须忠于职守。”凭着这样朴素的认识，在李鑫当兵的这些年里，为了让儿子安心服役，李孝举默默扛起家里的担子，努力不让“家里的事”影响儿子“部队的事”。

2015年的一天，妻子仇秀梅在晾晒粮食时不小心从平楼上跌下来，送到医院后被查出患了脑梗塞。那时，女儿刚出嫁，家中就他和妻子两个人。突降的祸事，让李孝举陷入困难之中，有好几次他都想告诉儿子，但担心儿子在部队分心，最终还是忍住了。

2017年的一天晚上，从工地骑摩托车回家的李孝举因天黑看不清，被一根横在路中的钢丝绳绊倒受伤，在医院住了3天，头上缝了好几针。直到李鑫休假回家，看到李孝举头上的伤口，他才跟李鑫说起。李鑫嗔怪道：“即使我回不来，那也要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吧。”李孝举却说：“说了，只会让你分心，还不如不说呢！”

2018年，仇秀梅患上重度阿尔茨海默症，不仅丧失自理能力，也丧失了记忆，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认识了，只记得儿子去当兵了。李鑫每次休假回家，她虽不认识儿子，但看见李鑫穿着军装就特别开心。

2019年，李鑫因顾虑自己的小家和父母都照顾不上，萌生了退役的念头。得知李鑫的想法，李孝举生气地训斥了儿子一通：男子汉要抬头走路，不能让鸡毛蒜皮、柴米油盐缠住了腿。部队培养你学会了做人做事，咱不能干翅膀一硬就忘本的事。他告诫儿子：“尽孝心无需天天守在家人身边，你安心军营，家里的事有爸扛着！”

“当个好兵是我一辈子的追求”

“上高中的时候，爸爸妈妈和我一起看电视剧《士兵突击》，从那时起我就有了参军的想法，他们非常支持。”李鑫告诉记者，2008年12月他参军入伍，开始军旅生涯。离家前，父母再三嘱咐他，到部队一定要好好表现，当一名好兵。

入伍14年来，李鑫牢记父母嘱托，始终保持干劲，勤勤恳恳，尽职尽责，因综合素质优异，一步步晋升为四级军士长，先后被评为优秀士官、优秀共产党员、“四有”优秀士兵。2021年5月，他经过遴选参加“和平使命-2021”上合组织联合反恐军事演习。在演习中，他轻伤不下火线，骨干作用发挥明显，完成任务出色，被表彰为先进个人、授予“和平使命”纪念章。

“妈，当个好兵是您和爸对我的要求，也是我一辈子的追求。”说完这句话，李鑫站起身向母亲的墓碑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这时，风过乌云散，冬日的阳光洒向大地，李鑫胸前的一枚枚奖章熠熠生辉。

图①：1月27日，李鑫在母亲墓前敬军礼。陈壮志摄

图②：1月26日，李鑫在家中翻看母亲生前相册。黄佳杰摄

图③：1月27日，李鑫与排长视频通话，汇报家中情况。刘仲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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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编辑：陆 群

二维码生成：赵燕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