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清理完操作间，仔细擦干净每一张餐桌，再检查一遍煤气阀门和水电管路，劳累了一天的炊事员陈增辉终于能坐下来休息一下。看着窗明几净的饭堂，陈增辉满意地笑了笑，用手揉了揉脖子肩膀，起身走到门外。此时，橙色的暮光从不远处的群山上倾泻下来，漫过田野、流淌至海边，铺满整个军港。来部队这么多年，夕阳下的美景陈增辉始终没看够。

陈增辉从新兵下连就被分到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基地，在技术总站的炊事班干了16年。作为明星炊事员，一提起自己负责的三尺灶台，陈增辉满是骄傲。从小陈变为老陈，他一直围着锅碗瓢盆转。在他看来，精湛的厨艺是一门艺术，能让战友们天天吃得健康、吃得舒坦更是一门学问。

对着渐渐落下的夕阳，陈增辉顺手点上一支烟。

“老陈，你不是戒烟了？怎么又抽上了！有啥心事？”指导员王立祯走到陈增辉旁边，靠着他坐了下来。

“没……没啥心事，还有20多天就离开部队了，想再多瞅几眼。”陈增辉看了看四周的营房，“在部队干了16年，青春都奉献在这里。以前总盼着能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这天真的要来了，却又舍不得这里。”

“你可是炊事大拿，回到地方一样能大展拳脚。”王立祯拍了拍陈增辉，“不过，这烟别再抽了，好不容易才戒的。”

“指导员，我跟你解释一下，你别笑话我。我戒烟是有段时间了，但现在每天会抽上一支。你看，这是本地烟，回到老家以后买不到。其实，我品的不是烟，是自己的军旅青春。”

听了陈增辉的话，王立祯忽然有些感慨。来基层任职前，王立祯是机关负责兵员的干事。经他的手，办理了一批又一批战士的退役手续。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他认为这是部队新老交替必然的程序。今年，他担任基层主官，当身边一起战斗的战友要离队，对他内心的冲击格外强烈。饮食保障中队是王立祯带的第一支分队，陈增辉是这支队伍里资历最老、最卖力的兵。

“老陈，在部队还有什么心愿？只要不违反规定，我一定全力帮你完成。”

“没啥了，该得的荣誉都得到了，天南地北的战友也认识了一大帮。唯一就是……就是……”

“老陈，你就别跟我卖关子了，快说！”

“从下连到现在都没与潜艇合张影，心里总觉得有遗憾。”陈增辉顿了顿，“在军港保障了16年，从来没上过艇。亲朋好友都知道我在海军，是潜艇部队的炊事兵，每次回家探亲，都会问我出海是啥感觉、水下世界是啥样……可我真不知道。”

“我就只能以‘部队有纪律，不让说’来搪塞。可人家又说，你是负责伙食的，讲讲在潜艇上怎么做饭、怎样就餐总可以吧。我没在艇上待过，也不知道是啥样子，还是以‘不能说’打发人家。”

“最惭愧的是当闺女问我在潜艇上晕不晕、潜艇能开多快，我都回答不上来。闺女老嚷着看我和潜艇的合影，照片我也拿不出。指导员，你也知道咱有规定，不能随便拍摄装备照片。没出过海、没留下照片当念想，算是我的遗憾吧。”

陈增辉的话，句句刻在王立祯的心头。他知道，陈增辉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也是实际情况。潜艇部队常说，成功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正是无数幕后英雄的默默付出，才有深蓝巨鲸出其不意、来去无踪的制胜潜行。

“老陈，你的情况我向机关反映反映……”

没等王立祯说完，陈增辉就打断了他：“指导员，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规定我都明白，别说跟着出海了，上艇参观都不可能，咱别给部队添麻烦了。”

其实，王立祯心里也没底，但无论如何也要为陈增辉争取一下。

一周后，王立祯急急忙忙地跑来找陈增辉，喘着粗气说道：“快、快，换衣服！对，换军装！白军装好看！”

“干啥？我这刚备好菜，准备上灶呢。”

“还能干啥，和潜艇合影啊！”王立祯在这一周内费了老大功夫，请示上级领导、咨询保卫部门、对接艇员队警卫……能帮陈增辉圆梦，王立祯觉得一切努力都值得。

“真的？！”陈增辉一下子兴奋起来。

“当然是真的！上级机关同意由咱的摄像员给你拍与潜艇的合影，只是上艇参观没被批准。”王立祯话语中带着一丝抱歉。

“能被允许合张影，就够我美一辈子了！”陈增辉高兴得像个得了奖状的孩子，跟炊事班战友交代后，一路小跑回到宿舍把自己拾掇一番。

“陈班长，请看镜头……3、2、1！”

“茄子！”

相机将陈增辉和潜艇定格在一起。照片里，潜艇威武庄严，陈增辉笑得酣畅香甜。这笑容里，有激情、有骄傲、有无悔，还有对部队、对国防事业深深的爱。

离队那天，陈增辉没掉眼泪。他说，不管走到哪儿，只要看到这张合影，就觉得自己永远和军营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