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长假,我去看了期盼已久的电影《长津湖》。一幕幕壮观又残酷的战斗场面,再现志愿军将士舍生忘死、保家卫国的伟大精神。看着那些激动人心、让人热泪盈眶的画面,我不由想起已经去世的父亲——在抗美援朝战争第五次战役中荣立一等战功的老兵。
我的父亲叫吴德宝,随军入朝后在第20军58师174团任副排长。
1951年4月22日,第五次战役打响。志愿军第58师向机山里、抱川方向突击。4月25日,父亲所在的174团切断西坡至永阳里的公路,与美军第24师遭遇。父亲战斗勇敢,冲锋在前,带领全排战士猛攻敌军高地。敌军一个高地地势险要,火力太猛,一时强攻不下。父亲观察周围地形后,率一个突击小队攀上一面悬崖,在密林与荒草的掩护下潜入敌阵地后侧。就这样,父亲和突击队员们在敌人认为不可能有人上来的地方突然杀出,奇袭敌阵地。
父亲指挥作战机动、灵活,即不蛮干、会用脑子打仗。运用机智的穿插方式,父亲带着战友们连续攻占三四座山头,俘虏20余名敌人。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的一系列战斗中,父亲机智勇敢、英勇顽强,荣立一等功。
“我的成绩是属于党和战友们的。”在后来记下的一些有关朝鲜战场的片段回忆里,父亲这样写道。
父亲的面颊上有子弹贯穿的伤疤,右腿也有一处伤痕,左手因被炸伤,腕关节强直,肌肉萎缩,属二等甲级伤残。起初,父亲并未向我透露这些伤痕的来历。直到有一次陪父亲去洗澡,我实在好奇,就问父亲身上的这些伤是怎么回事。那时,父亲才跟我说是在朝鲜战场上异常残酷的华川阻击战中负伤留下的。
第五次战役即将结束时,部队奉命向北渡过邵阳江,经华川向后方休整。父亲所在连队为迟滞美军北进,掩护兄弟部队及伤员、物资转移,立即转入战斗状态,在华川就地阻击正追击而来的美军和南朝鲜军。父亲防御的北汉江北岸阵地经受着美军炸弹和榴弹炮的密集轰炸,泥土和碎石屑都被鲜血染成红褐色。战斗是那样惨烈,父亲和战友们白天坚守阵地,晚上则乘敌不备出击,涉过北汉江,突袭敌阵地。在伤亡极大、粮弹不足的情况下,父亲与战友们坚决执行上级下达的阻击任务。他们采取机动灵活的战术,转移至华川北面公路两侧的山头上进行防御,抗击美军与南朝鲜军轮番进攻。父亲和战友们身处缺水、断粮的困境,毫无畏惧地与敌人反复争夺每个山头。就这样,174团与敌激战数天,延迟了美军的进攻,为兄弟部队的后撤赢得宝贵时间。战斗中,父亲左手被美军榴弹炮炸伤,在向敌军突击时,面部和腿部被子弹击中。
后来父亲对我说,当时他身负重伤,奄奄一息,被战友在夜幕掩护中背下山头才勉强保住一条命。在战地医院治疗一段时间后,父亲被送往国内,在华东军区后勤第三医院进行进一步治疗,后又转入江苏淮安湖心公园康复医院休养。康复后,父亲被组织安排前往河南省革命残废军人学校学习,并在1955年转业至商丘市税务局工作。
硝烟散去,对亲历的华川阻击战,父亲不忍提及,却铭记终生。“那场阻击打得如此惨烈,我们一个排在前沿阵地坚守了几天,最后撤到二线防御阵地时就回来了3个人。”父亲感叹,那么多战友将年轻的生命留在了朝鲜战场,自己活着回到祖国的怀抱,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挑战,总有一种坚强的革命毅力在支撑着他。
父亲去世5年了,但我感觉他并未远行。他蜷曲的手指、强直的手腕以及面颊上的疤痕,常在我的眼前浮现。如果父亲还活着,我一定会陪着他去看看电影《长津湖》,让他把对战友的怀念尽情释放在壮阔的光影世界中。
看到影片中的伍千里、伍万里,还有那么多奋勇杀敌的志愿军战士,我总觉得个个有父亲的影子。那年,搏杀在华川战场上炮火与硝烟里的父亲,穿行在朝鲜深山荒原里与敌军激战的父亲,血气方刚,温文儒雅,刚满2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