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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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不负家国不负卿


■王 龙 邓 迅

1928年4月,山城重庆的一座监狱内,年仅29岁的傅烈即将走到生命尽头。国民党当局以傅烈等人“系共党中首魁,执行重要任务”,将其抓捕后从速判处死刑。

傅烈是中共四川省委第一任书记。他担任省委书记仅一个多月就被捕,被捕后不到一个月就被残忍杀害,这让人清醒看到敌后斗争的极端残酷。

在昏暗的牢房,傅烈从容地铺开信纸,和亲人诀别:“我这次牺牲并不出乎意外,父亲不必过于悲伤……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家庭的地方,但是使你现在十分悲伤。我并不悲伤,若干年后,你一定会理解的。”在这封写给父亲的遗书中,想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作为家中独子的傅烈满怀歉疚之情。在写给妻子陈才用的遗书中,他转而壮怀激烈、情难自禁:“你是知道我怎样死和为什么而死的?!你要为我报仇,要继承我的遗志,为党的事业奋斗到底!”在信的末尾,他写下“拼将七尺男儿血,争得神州遍地红”。

1928年4月3日,傅烈在重庆朝天门码头英勇就义。

就在此时,党组织得知傅烈被捕的消息后,正在组织力量进行多方营救,并且同意傅烈的妻子陈才用赶回江西省临川县老家筹款救人。陈才用紧急变卖家中土地、房屋等所有值钱的东西,筹足钱款急匆匆赶往重庆,不料就在返回路上听到傅烈等人就义的噩耗。

这是陈才用第二次为丈夫筹钱,却没能派上用场。当年,她支持丈夫踏上革命之路,同样变卖了自己的家产。

傅烈出生于江西省临川县一个商人家庭。父亲希望他子承父业,经商谋生,能在乱世中安身即可。但傅烈从小立志做一番大事业,以优异成绩考入九江南伟烈大学。

那是一个风起云涌的动荡年代。1919年4月,担心儿子在外面“闯祸”的父亲趁傅烈寒假返家时,赶紧安排了一桩婚事让其“收心”,不允许他再去九江读书。

父亲擅自中断自己的学业,傅烈心中满是不平。但对这桩封建包办婚姻,他十分满意。妻子陈彩蓉是一位新女性,才貌双全,知书达礼,与傅烈情投意合。傅烈根据英语译音将爱妻的名字改为“陈才用”,意思是希望她发挥自己的才华,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把自己的名字“傅见贤”改为“傅烈”,希望将来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1919年10月,刚当了几个月学徒的傅烈打电报请求父亲汇300元钱作旅费,准备漂洋过海。父亲极力阻止儿子远行。深明大义的妻子陈才用坚决支持丈夫。她暗地里卖掉陪嫁的5亩田地和首饰,想方设法凑齐300元钱,给傅烈作旅费。

1920年5月9日,傅烈远渡重洋寻求革命真理。在法国的勤工俭学中,傅烈结识了周恩来、邓小平等人,成为旅欧共产主义组织——中国少年共产党的筹建人之一。同年10月,傅烈和聂荣臻、蔡畅等人来到列宁的故乡,在莫斯科东方劳动大学学习。

遥隔山海,傅烈与陈才用的相思深情愈来愈浓。1925年夏,傅烈奉命回国,在中共广东区委负责情报工作。因革命需要,经组织特许,陈才用来到广州,与傅烈一起投身革命。多年未见,傅烈掏出特意从法国带回来的一块女式手表送给爱妻。陈才用一直小心地珍藏着这件爱情信物。

“投身革命即为家”,幸福团聚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傅烈转眼又踏上危机四伏的征途。

1927年,国民党反动派在重庆发动三三一惨案,大批共产党人被杀害,中共重庆地委遭到严重破坏。中共临时中央决定派傅烈到四川重建组织,开展武装斗争。

在傅烈坚强有力的领导下,歌乐山下重新唱响游击队的战斗歌声,工人罢工运动此起彼伏,市民游行示威气壮山河……傅烈在川东点燃的革命烈火,很快蔓延整个巴山蜀水。

1928年3月9日,傅烈在重庆兴隆巷8号召开中共巴县县委成立大会时,不幸被捕。傅烈被捕后,首先考虑的是党组织和其他同志的安全。3月10日晨,趁看守警察困倦,傅烈轻声对被捕的同志说:“要统一口径,称作商人,要坚强,用生命保护党组织和同志。”下午,他们被移送卫戍部接受审讯。傅烈当即化名贺泽,坚称自己是广东人,并以粤语答话。受审的日子里,傅烈暗地鼓励大家:“要顶住,要像铁板一块!”

对于傅烈慷慨赴死的情形,当时国民党的报纸写道:“行刑号声一响,凄恻声中,首点其所谓中央共党特派员贺泽(傅烈的化名)者上,贺年廿余,身体甚伟壮,发长寸许,头圆而大,应点(即刑前点名)时,‘到’字特别声高。”

傅烈牺牲前的壮举,给敌人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当年刘湘军部亲历审讯的一些参谋、秘书也对其肃然起敬:“一个江西口音的最顽强。”

和傅烈同年出生的陈才用,决心留在四川继续为党工作。她把原准备用来营救丈夫的钱,全部交给四川党组织,一边教书一边继续从事地下工作。丈夫就义前的最后嘱托,成为镌刻在陈才用心头永不磨灭的誓言。

敌人一直怀疑陈才用是“共匪”,多次搜查她的住处。有一次,一个国民党军官看见陈才用手上戴着那块法国手表,便一把抢了过去。丈夫留下的唯一纪念也被抢走,陈才用几天没有吃饭,咬紧牙关,绝不向敌人低头。

1931年9月,敌人再次以“共产党嫌疑分子”的罪名将陈才用逮捕。面对敌人的步步紧逼,陈才用没有屈服。敌人恼羞成怒,照着陈才用的胸部猛击数拳,她顿时晕厥过去。这造成陈才用终身内伤,多年后依然经常咳血。最后在亲戚的帮助下,她经历10个月监狱生活的折磨后,被判无罪释放。

出狱后的陈才用孤身一人,先后到九江、黄梅一带寻找红军和党组织未果,只好一路乞讨回到临川老家。后来,她被扣上“赤匪婆子”的帽子而丢了工作,被逼得无家可归,靠帮助亲戚纺棉花或当家庭教师度日……

历经九死一生的磨难,陈才用终于等来革命胜利的那一天。1978年,傅烈牺牲50周年之际,中共四川省委特意派出慰问团来到南昌,亲切慰问陈才用。临别时,慰问团负责人在陈才用的笔记本上写道:“四川人民无限怀念四川省委第一任书记傅烈同志。”

1987年离世之前,晚年的陈才用卧病在床,双目已经接近失明,仍念念不忘要为傅烈留下一个比较全面的传记,这是她生前最后牵挂的一件大事。这位一生历经坎坷的老共产党员,直到逝世也没有忘记丈夫的嘱托:“为党的事业奋斗到底!”

陈才用生前一直珍藏着丈夫那封力透纸背的绝笔遗书。它寄寓着他们悲壮曲折的人生经历,见证了至死不渝的红色恋情。那是为国为民的赤诚,那是坚定不移的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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