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高原，寒风凛冽。

中士王殿中站在军容镜前，细心整理身上的装具，对着镜子缓慢而有力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走向巡逻队伍。

王殿中所在的新疆军区某边防团河尾滩边防连，地处喀喇昆仑高原，海拔5418米，年平均气温在零摄氏度以下，含氧量不到平原的一半。再过几天，这支巡逻队伍中包括王殿中在内的4名老兵将告别军营退役返乡，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踏上这条巡逻路。

车在路上跳，人在车里跳，心在嗓子眼儿里跳。巡逻车在蜿蜒崎岖的道路上一路颠簸。突然，前方数个哈密瓜大小的石块从山坡上滚落下来，可驾驶员王殿中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依旧在轻描淡写地给记者及几名第一次参加巡逻任务的新战友介绍重点部位、沿途地形等情况。开了6年车，这里的千沟万壑早已印在王殿中脑海中，这样的险情，更是见怪不怪。

高寒、冰山、峭壁……崎岖巡逻路，处处鬼门关。即将返回校园继续学业的上等兵李茂已经在这条路上走过200多次，回想在哨所的点滴，一股离愁涌上心头：“家人都为我即将回到学校继续读书而高兴，可我的感受更多的是不舍，因为高原上留下了我们最绚烂的青春。”

车上，上等兵余春哼起了他最喜欢的《边关战歌》：“风雪磨砺肝胆，高山挺立脊梁，云涛之上我们守望，戈壁滩上是家乡……”大家一起唱和，泪水噙满了眼眶……

没过多久，巡逻车停在了狭窄的路口，巡逻官兵只好跳下车徒步前进。“出发！”连长孙艺峰照例走在最前面，他不时叮嘱大家跟紧。山高坡陡，怪石耸立。险峻处，战士们手脚并用，向上爬行。王殿中再三叮嘱新战友：“这里紫外线比平原高出60%，极易晒伤，一定要做好个人防护。”4名老兵一直护在新战友身边，每到危险地段，都将自己积累多年的避险经验毫不保留地传授给他们。

冰雪消融，河水潺潺。湍急的冰水给巡逻官兵增添了一道天然障碍。即将退役的中士康雷抢过一件防水裤套上，将第一次巡逻的上等兵张潇背在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漫到大腿的河流。河道里布满乱石，坑坑洼洼，每走一步都不容易。过河后，张潇好奇地在浅水区试探，一脚下去，河水冰冷刺骨，河下石头被水流冲刷得非常光滑，他险些摔倒。

“谁英雄谁好汉，‘好汉坡’上比比看。”康雷一边给新战友打气，一边向大家介绍，过去“好汉坡”被官兵称为“绝望坡”，此处海拔近5700米，由3个70度以上的陡坡组成，让人远远望去便心生绝望。后来，一位首长得知官兵征战“绝望坡”的感人事迹，称赞官兵个个都是好样的，于是，“绝望坡”就更名为“好汉坡”。

到了最险要地段。为防止发生意外，4名老兵接过了新同志的装具，附在自己身上，用背包绳系在腰间，与新战友们手拉着手艰难前行。手套太滑就脱掉手套，面罩影响呼吸就摘掉面罩，难行路段不得不爬行通过，渴了就顺手抓把积雪塞进嘴里。这一幕，让孙艺峰眼眶微红：“年年如此，每次老兵最后一次巡逻，都恨不得把全身的劲儿一次性使干净，恨不得把脑袋里的经验全都挖出来，一点不剩地留给连队、留给新战友……”

经过数小时的艰难跋涉，巡逻分队抵达目的地。展开国旗，宣示主权，大家把4名老兵拥在“C”位合影。上等兵杨国庆掏出一张去年巡逻时的合影照片。那是他第一次巡逻，照片中站在“C”位的，是他的老班长。孙艺峰感慨：“相同的背景，不同的主角，老兵一茬茬离去，但这里永远有我们的战士，永远飘扬着我们的国旗。”

返程路上，余春从河坝里捡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放进背包留作纪念。谈到退伍后的打算，余春满怀信心：“虽然还没确定干什么工作，但我们连5000多米的高原都能征服，还有什么困难能够难倒我们？”

“祖国一声召唤，满腔热血来到哨卡云端……”巡逻归来，疲惫的老兵将连歌“喊”得格外响亮，他们将手中的钢枪郑重地交给新战友，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叮嘱：“绝不把国土守小了，绝不把领土守丢了！”

再见，祖国的边防线！再见，亲爱的战友！

上图：河尾滩边防连官兵征战“好汉坡”。韩 强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