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夜晚的驻训场上,呵气成冰。今天是夜岗。每当和战友站在山腰,望向灯火通明的城市,我总会沉思很久。那里霓虹璀璨、车水马龙,透露着祥和安宁。这里是我的岗台,不远处是我们的发射阵地。
作为单位第一批夏季入伍的新兵,我感到无比光荣,因为我经历了火箭军由“兵”变“军”这个神圣的时刻。有人说,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回想在军营走过的这几年,回想那些过往日夜的艰辛磨砺,我未曾有过一丝后悔。
7年前,我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列兵,随单位到高原驻训。低于零下30摄氏度的严寒,加上空气极为稀薄,一下车,我就感到头痛欲裂。强烈的高原反应,让我们这支平均年龄不到23岁的队伍个个嘴唇发紫,四肢红肿,走起路来头重脚轻,痛苦不堪。
随行的卫生员给我们分发了红景天服下,才有些好转。到了晚上,大部分车辆设备都需要安排执勤岗哨。让谁去?怎么安排?看着精神不振的战士,连长面露难色。这时,排长、班长主动站出来,要求给自己排岗。驻训高原几个月,单位没有让我这“独苗”新兵站一次岗。
高原的阳光最灿烂最纯净,像一面面闪亮的银箔,照亮人的心灵。兵站内的火炉子常年不灭,另一个更温暖的火炉是哨所的兄弟情、战友爱——把每一个人心中的冰雪融化,更在新兵心中埋下一颗愿意扎根军营的种子。
种子越长越大,当年的新兵如今面临晋升上士。在红色基因的接续传承中,我的军旅之路浸透壮志豪情,燃烧青春热血——我曾跟随单位转战南北,枕戈坐甲,不懈常备;曾西进戈壁,千里机动,一剑封喉;也曾东渡海江,严阵以待,厉兵秣马。一次次从硝烟中走来,在摔打中成长。
最初,经常会有军事小白朋友发问:“第二炮兵,你扛的是什么炮?”每当那时,我都会回复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现在,有同学问我:“你们下连授不授枪?”我回答:“我们不授枪,我们授弹,导弹的弹。”笑谈之间,透着自己身为火箭军的荣耀感。
荣耀,不是自然的馈赠;使命,更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正像一位战友所说:“有一种使命要用血与火来熔铸,要用生与死来磨砺,它比泰山还重,比生命还可贵,这就是军人的使命。”
我们单位有个发射一营。野外驻训,我在这个营住了一周,全程参与了他们开展夜间连续火力突击和部署转换。从中,我更加明白这个营为什么被火箭军评为“砺剑先锋营”,体会到了战斗精神的含义。
夜间连续部署转换,考验的是官兵的体能极限。命令下达时,发射一营营长刘洋已带队去火力突击,在家的教导员崔丙祥带领留守官兵需要完成整营的部署转换。进行最后一次部署转换时,已经是凌晨4时,看见人员已疲惫不堪,崔丙祥大喊三声“一营必胜”,便一头扎进野战帐篷,进行物资装载。三级军士长张飞见状,也大喊“一营必胜”。随即,全员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大喊三声“一营必胜”!原本走路搬运的士兵全部奔跑起来。发射二连上等兵许文凯右手指甲盖被挤掉2个,鲜血直流,用一只手提着床架照样飞奔;三级军士长王见一和张飞,带头跑着干、比着干……“一营必胜”,给士兵注入了“强心剂”,激发了队伍的战斗精神,最终该营在规定时间内到达预定地域。
在每一个环节突破战斗力极值,为每一份荣誉倾尽所有,才能在战场上燃起心中升腾不熄的胜战之火。
冬季的戈壁滩上,一行战车碾过遍地骆驼刺,卷起漫天尘烟。这是发射号手们在磨砺“剑法”。战风雪、斗风沙、抗严寒,官兵与恶劣环境真刀真枪过招较量。在实装操作的演训场上,“号手就位,展开设备”的呼声口令此起彼伏,跑位训练的身影来回穿梭。极寒环境下,每个人都热血沸腾,与冰冷的装备稍有亲密接触,皮肤就会粘到上面。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因为环境艰苦而申请退出。号手们人人“挂彩”,却没人喊苦叫累。
长剑不语人不寐,一声点火天地惊。火箭军由“兵”变“军”,一字之差,变的是名字,不变的是信仰和对胜利的渴望。
一位作家说:“一支有着90多年辉煌历史的革命军队,从小到大由弱到强,风里雨里,血里火里,一路豪迈地走到今天,其特有的厚重的传统文化,如同遗传基因,注定了要给予她的每一位成员一生一世沉甸甸的收获!”我的军旅之路虽然走得还不够远,但我一直认为,部队成就人,火箭军塑造我。在汗水和诗意、热血和远方的交集中,从身体到灵魂,都让我脱胎换骨。
2020年12月,老兵退伍前夕,我和单位一名军龄16年的老班长聊到他的过往。他给我讲了那些白手创业的日子,那些苦学专业的日子,那些摸爬滚打的日子。我问班长:“这16年,你跑了那么多个3公里,摸过上百枚导弹,也获得过集体三等功,是怎样做到如今依然干劲十足的?”
老班长的回答是:“增长的是年龄,不变的是初心。不忘初心就是只吹冲锋号,不打退堂鼓,用真本领向正青春的火箭军献礼。”
好一个不忘初心!正如《火箭军战歌》中所唱:“信念制导,使命指引,雄师劲旅赤子心……”
当军营把我搂进胸膛,我就有了第二故乡。此时此刻,站在山腰上,守在发射阵地旁,看着万家灯火,我无比自豪与骄傲——在这英雄辈出的时代,在自己最好的青春年华,能够手持长剑慑敌胆,在军营刻下最美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