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古典句意之美，莫过于读章回体小说。朗朗上口的回目透出浓郁的书卷气，飘溢出传统技法的雅韵。

军中的我爱读历史军事类小说。惊喜的是，这些小说的回目大多出句奇绝，含英咀华，回味无穷。《三国演义》的回目绵延全书情节脉络，读回目则内容了然于胸。“关云长刮骨疗毒”似有擘抹挑勾的动感，后句“吕子明白衣渡江”意境润沉清远；“徐公明大战沔水”势追雷霆风雨，“关云长败走麦城”星逝天地失色。这样的回目遍含珠玑，典故俯拾皆是。

军人涉猎历史小说，对开阔视野大有裨益。熊召政写的《张居正》，回目引人入胜，可堪一读。《张居正》的章回体形式让历史与文化完美交融，回目作为出彩的着力点，力求精工。其中很多回目干净洗练，凸显人物神采。例如，“谈笑间柔情真似水，论政时冷面却如霜”，反差俨然，张力十足；“天香楼上书生意气，羊毫笔底词客情怀”，笔致飘逸，气韵流转；“午门廷杖血飞似雨，微臣忤旨气贯如虹”，画面宛然，色彩律动。四卷《木兰歌》《水龙吟》《金缕曲》《火凤凰》，以词牌名总摄各卷情调，底蕴厚实，新意迭出。

其实，军事总与武侠相连，兵法又与武术有相通之处。有些武侠小说，也值得我们军人观阅。“剑气碧烟横”“莽苍踏雪行”……《天龙八部》的回目多有军事韵味，常读常新。

“昔时因，今日意。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虽万千人吾往矣。悄立雁门，绝壁无余字。”回目词《苏幕遮》领衔多章内容，宋辽之战那苍雄沉浑的背景次第展开，其中有“剧饮千杯男儿事”的豪气干云，有“商略平生义”的运筹帷幄，有斯人悄立雁门这军事要地的意境清远。

回目词《破阵子》加重了对沙场的勾勒。“赤手屠熊搏虎，金戈荡寇鏖兵。草木残生颅铸铁，虫豸凝寒掌作冰。挥洒缚豪英。”《破阵子》这几章，描绘乔峰辗转中原与辽国，后领兵平定南院大王之乱的经历。该词重写撼人心魄的军情，基调激越，极具兵味儿。

再比如，“千里茫茫若梦，双目粲粲如星”，很容易让我联想起入伍的场景。这样的回目以轻写重，又在写人生。至今记得《书剑恩仇录》里的回目，譬如“盈盈彩烛三生约”音节舒徐，婉曲柔美，可金老忽地笔锋急转，联句“霍霍青霜万里行”霍然抖开壮大宏阔的画面。我不由得想起拉练时，眼前也是“霍霍青霜”，真似回到曾经。

后来自己看的书渐多，觉得《倚天屠龙记》的柏梁体清隽雅致，《鹿鼎记》的诗联朴而不拙，而《天龙八部》的回目诗联最值玩味——大概因为其中沙场气最浓。我珍爱这些回目词，有些已然成为我军旅路上的座右铭。套用这些回目，我勉励自己：即便前方“崖高人远”，路途“虎啸龙吟”，我依旧“青衫磊落险峰行”，高喊声“此身何惧”，心底自是“玉璧月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