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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硝烟里的青春


■董岸松

军营如火兵如钢,部队练兵备战的脚步从未停歇,越来越多的有志青年参军入伍,为国防建设注入新鲜血液。当充满热血与激情的青春担负起备战重任、随强军事业的脉搏一同跳动时,每个人都能遇见全新的自己。那是青春经历过弹火硝烟的淬炼砥砺,锻造出的一把把闪耀着胜利光芒的尖刀。

夜幕之下,数十座帐篷身披巨大的伪装网,和四周植被茂密的大山融为一体。宿营地不同角落散布着流动岗哨,一切都被静谧笼罩。

警戒班班长、中士刘金良醒了。他从行军床上坐起来,看了看墙上的表,凌晨1点;又环顾四周,除在指挥帐篷站岗执勤的2名战士外,另外5名战士睡得正香。

警戒班帐篷布设在最外围,担负着营区防卫战斗的重任。从昨天下午开始,刘金良已经带领班组连续进行多次不同课目的防卫战斗演练,取得胜利的次数占比并不高。24岁的他,刚接任班长1个月,此刻,他感觉疲惫,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不知道,早在任务开始前,导调组和“蓝”军成员就结合训令要求逐字逐句学习大纲要点,研究外军分队作战知识,做了充分的准备。

“战斗随时打响,必须保持体力!”刘金良摸了摸枕头底下的95式自动步枪,强制自己闭眼睡下。

凌晨4点,宿营地隐藏在浓雾中。指挥帐篷内,灯火通明,各值班要素在岗位上紧张忙碌着。导调考核组组长、侦察情报科科长李承兴不停地看手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突然,头顶上传来雨点砸落帐篷的声音,李承兴三下五除二穿好雨衣,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嘟嘟嘟……”一阵连贯的哨音打破黑夜的寂静。春秋和梅雨季节,受高压回流影响,经常会出现大范围且持久的浓雾,天气预报又显示凌晨有雨,李承兴正是瞄准了恶劣天候练兵的好时机。

“兵不闲习,不可以当敌。”在李承兴的观念里,仗怎么打,兵就怎么练,年轻的兵更要在艰苦环境中摔打。

“营区北部有可疑人员在窥探营区!马上进行搜捕!”接到战斗命令,刘金良立即收拢人员,展开作战筹划、登车出发。

半山腰上,数个人影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刘金良正带领班组在树林中搜捕前来窥探营区的“敌特”。头戴夜视仪,持枪成战斗队形,不停地变换位置,用手语进行指令沟通……雨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刘金良感到异常冰冷,额头却渗出汗水。他发现,因浓雾影响,夜视仪画面一片模糊,远处情况难以判定。就在这时,几枚冒着白烟的手雷突然从不远处的草丛里飞了过来,瞬间在队伍旁边“炸”开了花。2名队员由于躲闪不及,当场“阵亡”。“跟我来!”刘金良立即带人朝着手雷飞出的方向直插过去,抓捕埋伏在草丛中的“敌特”……

雾散雨停时,刘金良带领的战斗编队已完成归建,李承兴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课目考核报告表,上边列举了训练短板和弱项,这将是下一步训练的可靠依据。

“要是早点发现就不会有战斗减员了!下次一定要做得更好!”显然,刘金良的任务完成得不够完美,这也激起了他要更加勤学苦练的狠劲儿。

晨曦微露,起床号响,像要撕破黑暗,唤来血红的朝阳,如同刘金良胸中不熄的火焰。

傍晚,密林深处出现了一座“简易帐篷城”。

合理安排宿营,是部队战斗力提升的一个重要环节。有时必须离开温暖的营房,在最恶劣、最艰苦的环境甩开制式帐篷,露营在深山丛林。

宿营地定在半山腰上,山体坡度、树林密度都很大,制式帐篷无地可搭。发射五连连长王超第一时间召集班排骨干“诸葛会”作出部署安排。

根据地形实际,有的10人一帐,用背包绳把树枝绑出长方体骨架和房顶,再将多个雨衣串成墙壁,顶上覆盖防潮地布和干草树叶,搭成容纳多人的“大通铺”。

能睡“大通铺”是比较幸福的,地面平坦,人多暖和,但是这样大的平面地域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3人为一帐:两把行军锹挖坑自埋,支在地上作柱;两块军用雨布扣绑拼成一块大篷挑在军锹之上,一座人字形帐篷便宣告竣工。剩下的那块雨布,半铺半挂,可遮一面穿堂的凉风,可垫一块阴湿的草地。3人拥枪而卧时,像个挤紧了的“川”字。

四级军士长唐魁当列兵的时候就开始跟随部队野外驻训,经验丰富。这天,他没有急着和他人合搭帐篷,而是四处寻找着什么。果然,一棵粗壮白杨树下一个砖垒的坟冢现于眼前,深度大约2米,北面背坡,减少风吹,南面下坡,不用担心雨水冲。唐魁嘿嘿一笑,铺上雨衣和干草树叶,蜷缩了进去。

远处“三人帐”里的上等兵程凡不解唐魁的行为,过来问道:“老班长,住在这里边你不怕吗?”“怕个锤子!咱是准备打仗的,死都不怕,这有什么好怕的?”唐魁拍了拍程凡的后脑勺,又解释说,“你不懂,碰到这样的洞穴是宝贝,能抗风,而且‘蓝’军来袭的时候我提上睡袋就能转移。”

程凡当晚就感受到了老班长的机智。虽然配备了睡袋,但山里的“早晚寒”仍然低到零下十几摄氏度。“三人帐”中,两侧的人难以入睡,待极度的困乏超过了寒冷,才可昏睡片刻。唯有中间的人最享福,像个婴儿似的蜷缩成团,能安稳睡一程。所以一般夜里得换两次“岗”,使外侧半僵之人轮流做个真正的梦。

当清晨的露珠顺着缝隙滴落在倒过两次“岗”的程凡脸上时,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四处转转。站得高了,程凡看到炊事班成员正在挖灶、烧火、打水、炒菜……令他感到奇怪的是,做菜的炉灶一个个,却无光无烟,不走太近根本发现不了。

“这是我们挖的散烟灶,火坑旁有烟道专门用来稀释炊烟,烟道出口处还堆着留有缝隙的石块,隐蔽性很强。”司务长兼炊事班长、中士李延安笑着说,野炊的另一端对接的是战场,如何让部队吃好藏好,也是一场生存考验。

关于生存考验,程凡在一次巡逻任务中深有体会。那天,唐魁和程凡分到一组,负责巡逻整个驻训区的十多个点位,其中最关键也最难到达的当属山顶瞭望哨。

登顶后,风异常大。一股股迅猛的山风,像轮番进攻的拳击手,又准又狠地朝人的口鼻砸来。偏偏光秃秃的山顶上覆盖着一层青苔,程凡脚下一滑,幸好被唐魁及时拉住,否则不堪设想。这一拉,程凡的眼睛准确捕捉到唐魁手腕上一道深深的疤痕,看着瘆人。

后来听说,那是唐魁曾经在一次驻训时为了救一名上山采药的小男孩被猪獾子给咬的。程凡感到微微的战栗。民间的故事,是爷爷传给孙子,几代才增删一次;军人的传说,是老兵讲给新兵,几年就相当于一代。老班长的伤疤,像一枚勋章,已经深深印刻在程凡的心里,沉淀发酵。

之后的一个月,经历了侦察时被马蜂蜇、爬山时被战靴磨出血泡、班排组织写遗书,程凡越发明白任务动员时指导员说的话:“训练就是打仗,只有无限接近战场,才能探寻到更多打赢底数。”

当青春开始蜕去稚嫩,军人的底色便越发纯净、厚重。

周六晚,综合训练场上,一个身影穿戴战斗着装跑了一圈又一圈,仿佛不知疲惫。

这是有着“小钢炮”之称的勤务连文书、下士王卫义在自我加练。汗水顺着凯夫拉头盔卡扣滴淌,大腿酸胀不已,似乎已到达体能临界点。但一想到那次“耻辱”的经历,他就咬咬牙,加快了脚步,试图再多一点突破。

大半年前,部队进行了一次百公里拉练。踏着朝阳出发,翌日伴着晚霞而归。过程中穿插关于锤炼“走、打、吃、住、藏”几个方面的实战化战术课目。

1998年出生的王卫义家庭条件较好,从小没吃过啥苦。拉练中,几十公斤的负重,让本就体质偏弱的他在3小时行军后落到了队伍后头。

在休息区,连长田龙看到王卫义脚板上起了好几个血泡。继续行进时,连长让他坐“收容车”。王卫义倔强地说:“‘收容’二字对我来说就是耻辱!”说完,背起背包就冲进队伍。这次不到一小时,王卫义就感到头皮发痒,脑瓜子嗡嗡的,不知什么时候脚下一软、眼前一黑,就晕倒在队伍的后面。

卫勤救护小组开着救护车疾驰而来,将王卫义用担架抬上车,军医喻达贤立即进行救治和葡萄糖静脉输注。没过一会儿,王卫义醒了,“医生,我咋回事儿?”“有点轻微低血糖,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肌肉耐力不够啊!”

面对全时段战斗、满负荷运转,一路走来,王卫义产生了负面情绪。和军医诉苦,喻达贤直言不讳:“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累不累,看看革命老前辈!要我说啊,你就是练得少!”

听完医生的话,王卫义没有执拗着要跟上队伍,而像泄了气的皮球,半躺在救护车上,弹不起来了。行军队伍里,不少战士在底下调侃喊他“王姑娘”。他扭过头,深呼吸,捏紧拳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远方,暗自立下决心,一定要逆袭!

那次拉练暴露出不少短板,部队领导决定,开展共同基础强化训练,一改以往体能训练时间只是跑跑步、拉拉单杠的情况,而是头戴凯夫拉头盔、身背战术背包、手拿钢枪,进行3公里武装奔袭,结束后还要进行按图行进、救护组合、爬低桩网等战术课目。显然,这是一场智慧和体力的共同检验。

又要武装越野,王卫义有点恐惧。但听到能拿枪,他的倔劲儿上来了。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战斗着装、手握钢枪,一副英雄的模样,他感到一股动力在内心激荡,恨不得马上奔赴战场,以青春的名义赢回自己的面子和荣誉。

但面子不是那么好挣的。王卫义体能基础差,便跟在后边跑。队伍虽一直保持匀速,但他时不时就要掉下一步,然后就得紧着倒腾步子跟上。倒腾得多了,胸腔那口气便串了劲儿,顶着嗓子眼儿难受。跑跑停停,停停跑跑,跟在队伍后半部的王卫义始终不言放弃。

就是这样大重量、长距离的奔袭训练,让曾经3公里考核总是垫底的小胖子,如今有了刚毅的腹肌;曾经一上单杠就被戏称为“挂腊肉”的小伙儿,如今俨然是连队的“杠上蝴蝶”。

加练完躺在床上,璀璨的月色在王卫义的眼眸中闪烁。汗水与酸痛相伴的记忆越发清晰,那是肌肉和灵魂一同疯长的日子。在这里,他找到了青春的坐标,原来,勇敢是在看到恐惧后依然能直面挑战、迎难而上。

他在日记本上抄写下这样一句话:“现在,青春是用来奋斗的;将来,青春是用来回忆的。青春有很多种样子,很庆幸我的青春有穿军装的样子。硝烟里的青春,同样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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