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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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荷花雨


■乔秀清

荷花盛开的季节,风儿轻轻吹,荷花频频摇,荷叶翩翩舞。伴随着沉闷的雷声,雨,由缓到急,由小到大,噼里啪啦地落下来。雨滴打在荷叶上,像万斛珍珠撒落,跳跃着,滚动着,带着淡淡的荷香,这就是冀中平原上的荷花雨。家乡夏季的荷花雨比起南方的芭蕉雨,别有一番韵味。

是的,我喜欢桃花雨的浪漫,“兰溪三日桃花雨,半夜鲤鱼来上滩”;我喜欢杏花雨的缠绵,“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我喜欢清明雨的忧伤,“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我更喜欢荷花雨的神韵,蕴含着一种热烈的美、磅礴的美、神奇的美!这些年走南闯北,我曾泛舟于白洋淀、衡水湖、武汉的东湖和南戴河海滨,幸遇那里的荷花雨,但我最初见到荷花雨是在我的家乡,那美轮美奂的景象深深留在我的脑海里。

外婆家往北几十米的村边有一个好大的清水塘,每年夏季,清水塘的荷花开了,粉的、红的、白的,仰天绽放,在碧绿的荷叶衬托下,犹如亭亭玉立的仙女,让人流连忘返。每次到外婆家,总是要住上几日,我便跟着表哥玩,自然要到清水塘边观赏荷花。

记得那年夏天,冀中平原天旱不雨,白天火球似的太阳烤得大地发烫,我们这些光着腚到处跑的男孩子,小脚丫儿被烫得火烧火燎的,巴不得跳进清水塘扎几个猛子才过瘾呢。烈日下,村里的大人和孩子都无精打采,猫儿狗儿躲在阴凉处眯着眼睛打盹儿,地里的庄稼都晒蔫了,绿色的蝈蝈趴在高粱或苞谷的叶子上嘶哑地鸣叫着。这当儿,我们都盼着一场荷花雨,把太阳浇得湿漉漉的,把大地灌得雨淋淋的,把庄稼洗得绿油油的。人和庄稼都应该像雨中荷花那么鲜活,那么精神。

“明儿我带你去外婆家。”母亲对我说。“太好啦!我要跟表哥去清水塘游泳。”我高兴得直蹦高儿。

翌日清晨,我跟随母亲沿着弯弯曲曲的乡间小路,到达外婆家所在的谷家左村。村西北角那个清水塘,荷花开得正艳,那迷人的花色仿佛使我进入瑶池仙境。中午,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我便跟表哥去清水塘游泳了。

说实在话,我只会狗刨和仰游,比旱鸭子强不了多少。看到清水塘东隅那一片美丽的荷花,我独自游了过去,想采几朵荷花献给我的母亲。我知道母亲喜欢荷花,眼瞅着她画过荷花,那么专注,那么细致。母亲文化水平不高,可是她画的荷花雍容典雅,一点也不俗气。我不知道那是深水区,没采到荷花,却沉入水底,咕嘟咕嘟地喝了一肚子的水。谢天谢地,表哥把我救上岸,肚子里的水还没完全吐出来,就听到几声响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雨滴落在水面,清水塘荡起一个又一个圆圈儿,雨洗荷花更娇艳,荷叶上的雨滴晶莹剔透,荷香在雨中弥漫开来。嗬,这突如其来的荷花雨,把表哥和我都浇成了落汤鸡。

回到家,母亲没有责怪我俩,反而安慰说:“没有荷花绽放,就没有醉人芳香,没有风风雨雨,就没有七色彩虹。你们要想成为有用的人,就应该像荷花雨一样,即使粉身碎骨,也要滋润大地。”

我盼望表哥早日成家,娶个漂亮媳妇,没承想,他毅然参军,去了首都北京。母亲时常提醒父亲给表哥写信,问寒问暖,鼓励他不断进步。每年母亲都会给表哥寄去花生红枣之类的土特产,让他感受家乡亲人的深情厚谊。听说表哥在部队入了党,又立了功,我父母高兴得合不拢嘴。那年,表哥从部队回家探亲,在新华书店工作的父亲把一块进口手表赠送给表哥,母亲叮嘱他的话没完没了。抗战时期我的父母都是村里的干部,他们把一批又一批热血青年送往抗日前线,而今表哥穿上绿军装,他们怎能不高兴!

或许是受到表哥的影响,1964年冬季,正在读高中的我也报名参军了。离开家乡前,母亲到五里外的东黄城商店精心挑选了一个搪瓷洗脸盆,盆内有荷花金鱼的图案,煞是好看。

我带上母亲送给我的洗脸盆,从繁华闹市到崇山峻岭,从长城脚下到黄河之滨,辗转千里。每天早晨和黄昏,透过一盆清水,凝视着洗脸盆里的荷花,我都想起慈祥的母亲。身在军营,思念悠悠,每天我都能嗅到醉人的荷花香。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和表哥每次见面,都会谈起母亲,彼此有一个共同的感觉:美丽的荷花是母亲的化身,飘洒的荷花雨是母亲的深情,点点滴滴,打湿了漫长的岁月和绿色的军衣……

望荷怀乡,见荷思母。母亲离开我多年了,我觉得她像一轮明月高悬在我的心间,她的爱如荷花雨般沐浴着我的全身,也洗涤着我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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