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新疆,长在部队大院,如今是陆军步兵学院石家庄校区的大四学员。从懵懂少年成为一名军人,我曾经自问,为什么选择军校?
动机很朴素,就是崇拜父亲,打算追随父亲的脚印。父亲是一名军人,30年忙碌在反恐和边防战线。沙漠胡杨、戈壁红柳和不停迁移的家,填充了儿时的记忆。看到、听到的,就连生活习惯都和军人有关。甚至,父亲对我的惩罚都是军事化的。朋友们夸我天生是当兵的料,我以此为骄傲,并深信不疑。2016年,我如愿考入陆军军官学院,却遇到严峻的挑战——军人身份转换的过程漫长又痛苦。
自以为生长于军营、了解部队的我,曾立下人生志向:要做一个和父亲一样优秀的军人。可现实给了我沉重一击,入校半年后,我险些成了逃兵。新训结束,新鲜感和紧张感随之退去。一切和我之前的大院生活完全不一样,迷惘和种种不适应接踵而至。内心退堂鼓一旦敲响,就不停给父亲写信打电话抱怨,没有动力做事情,甚至拒绝和战友交流,一心只想逃离解脱。父亲苦苦劝说,无计可施,甚至几次来到学校开导我,目光中隐藏着深深的无助。我继续用挂科和抱怨折磨他,他只能强作轻松。再后来,我开始质疑和自责,尝试用阅读打发时间。终于有一天,《习近平的七年知青岁月》走进我的视线。读完这本29名采访对象口述实录,我陷入了沉思。在艰苦的环境中依然不忘初心,是一个人走向未来成功必备的底蕴。我开始尝试接受军校里的规章制度。或许是精神支配感觉,慢慢地,久违的笑容又回到我的脸上。
我曾经思考,从军校收获了什么?能力和精神层面的获得感尤为强烈:一是养成的政治意识,二是打磨出的忍耐坚持,三是适应复杂环境的综合能力。
“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为军校学员,平常在网络上不跟歪风,不发表与身份不符的言论。在社会活动中,自觉与不良现象做斗争。在学习训练上,苦练制衡强敌的本领素质。大三最后一学期,我以模拟排长的身份,带队参加联考。50公里的负重行军,连续的战场生存和技战术考核,全部顺利通过,没有一个人掉队。过关后的喜悦,让我意识到,战斗力不是在战场上自由发挥出来的,而是在平常的枯燥中打磨出来的。
大二国庆节前夕,我被安排到安徽水利水电学院带军训,通过队列和内务养成等训练,让一群大学生真切体会到集体荣誉感和付出的成就感。军训结束时,他们依依不舍的泪眼,也让我明白军装的力量和自己的价值。
抱怨和不满,随着年龄增长而减少。沉淀下来的,是芳华岁月的战友情谊。
我生活过的昆仑山,出产和田玉,分为山料、山流水、籽料和戈壁玉。山料和戈壁玉生长在山体或戈壁滩。山料被水带入玉龙喀什河,经过长期的滚磨销蚀,形成山流水。少部分的山流水继续被水带到下游地带,被岁月打磨得更加圆润光滑,形成羊脂籽料。和田玉之所以成为四大名玉,是因为有羊脂般的外表和坚不可摧的玉质。军校生活,看似一成不变粗糙的伙食、非寒即热的硬板宿舍、无法变通的线条管理,正如昆仑山的艰苦环境。外部的挑战与磨砺,催生内部的坚忍和团结。一千多个朝夕相处的日子,已让我们筑起打不散、扯不断的战友情。
套用新疆军旅作家周涛的几句诗,来怀念我流汗流泪的军校岁月:合肥 石家庄/同样属于勇敢的灵魂/铸造着多少/极平凡极有个性的大胆人生/训练场是海的怀抱/敞开着,拥抱着四面八方的青年/五尺讲堂孕育了特殊的军人/无论五湖四海/都会被巧妙地溶为一体/染上钢铁般的气味/在这里流淌的汗和泪/会使人忘记所有的地方/可能你最后会离开她/离开她很远很远/但是你绝不可能忘记她/母校呦/也许并不是白头偕老的妻子/却是终生难忘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