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回病重，医生说，能站起来的希望很渺茫……想想66岁的父亲今后要瘫痪在床，受病痛的百般折磨，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痛。他的病重是因为我母亲的去世，思念成疾。那晚，在医院的病床旁，我紧紧攥着父亲的手，生怕他像母亲一样，突然离我而去。

小时候，家里很穷。母亲生我时得了风湿性心脏病，干不了重活，所有的家庭重担都是父亲一个人挑。高二那年冬天，我周末回家，没看到父亲，家里还来了不少人，原来他得了急性阑尾炎，在镇医院刚做完手术。

父亲这一病，开春没法种地。晚上，我站在医院的病床边跟父亲商量：“爸，我不想上学啦！”

“为啥？咋说不念就不念？”父亲身子往上起了起，我赶紧上前，没让他起来，并说出自己的想法：“我想开春帮家里种完地再说……”

父亲坚决不同意：“种地的事不用你管！”我和父亲僵持了两天，最终我妥协，继续上学。

1996年底，我穿上军装，成为一名坦克兵。2002年8月，曾两次荣立三等功的我被保送到大连陆军学院。父亲特高兴，说我是我们村第一个上军校、第一个当军官的。

我的军旅之路走得顺利而充实。2007年，我和妻子给父母买了新房，把他们接到城里住。但干了大半辈子农活的父亲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总出去找活干，打了几年工，挣了近两万块钱。

一个休息日，我和妻子带二老去逛商场，当走到扶梯前时，父亲却不肯上去。看到他怯生生的样子，我突然想起父亲这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电梯呢。“没事的，有我在！”这是我小时候遇到难事儿时父亲常对我说的一句话，听我这么说，他才敢迈步。踏上扶梯，父亲一下子握紧我的手。我的心倏然一颤，也紧紧握住父亲那满是皱褶和老茧的手。小时候，每次和父亲到老家的小镇上，他就是这样一路拉着我的手……

2009年春天，父亲突然得了脑血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记忆力也越来越差，医生说他今后可能会得阿尔茨海默病，让我有心理准备。但就是在得病后，父亲还想着去打工挣钱，我让母亲看住父亲，为此，他还总和母亲吵架。

2017年，因所在集团军机关面临调整改革，我跟父亲商量，想转业回家照顾二老，父亲这一次发了火，不让我离开部队：“不要因为家里需要人照顾你就回来，部队白培养你了吗？”父亲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一些道理还是懂的。我怕父亲上火，脱下军装半年多时间，没敢告诉他实情。

2018年9月16日，世界上最爱我的母亲因犯心脏病，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对我和父亲而言，此生悲痛莫过于此。从此，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少言，每日饭量少了许多，人也逐渐消瘦。

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天早上，父亲从卫生间出来，摔倒在客厅。救护车把父亲送到医院，经检查是脑梗加重，今后需要全天陪护。

作为唯一的儿子，照顾父亲，我责无旁贷。那晚，我攥着父亲生硬的手，跟他说：“爸，我转业了，不再穿军装了。”“啥？你让我也穿军装？我老了，部队不会要我了，你在部队就好好干吧！”说完自己还笑了，病房里的其他人也都被父亲的话逗笑了。可是，几分钟后再问父亲我刚才说的话，他只是摇头，真的不记得了。

人生如梦，父亲老了，我更想紧紧攥着他的手，就像儿时他紧握我的手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