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水土竟养活不了一方人……”胡德聪一边咕叽一边停下车。每次翻过层层山头抵达悬崖上的色德村,看着海拔2000米高的山头上散落的星星点点住户时,胡德聪都禁不住要感叹几句。这是一条刚刚修好试通的山路,从山顶蜿蜒通向乡政府,清一色的硬化水泥道路两侧是崭新的太阳能路灯。
下了车,胡德聪疾步走进村委会。色德村隶属怒江州泸水市洛本卓乡,是深度贫困地区。村委会的主体结构是由武警上海、云南两个总队援建的一座4层楼。天色已晚,胡德聪准备去一趟茶园。自从引进乌龙茶树种之后,茶园的事就像一坨生铁似的压在他心头。
茶园距村委会并不远,但路不好走,一路都是悬崖。每次到茶园去,胡德聪都要爬几段陡崖才能走到梯田里的茶苗地,这一片山地属于王底生产小组,茶苗栽下去才半年多,也是做了大量工作才说通了村民。而在相邻的几个生产小组,依靠养殖中华蜂项目,村民们已经得到收益。
太阳能路灯亮了起来,这比两年前好多了。自从胡德聪所在的武警怒江支队和色德村结为脱贫致富共建单位,这个矗立在悬崖上的山村就有了动静,蜿蜒的山路上从此不再是人背马驮的原始运载场面,标准化水泥道路已经通到每个生产小组。而2017年8月胡德聪第一次进驻色德村时,村支书大扒付是牵着一头驴提前一天下到山底去接他的。如今,色德村的年轻人都学会了开车和骑摩托,这不,路上还时常堵车。
路灯把白色的光芒洒满整个山坡,胡德聪绕过一个山包,看到路灯下站着一个清瘦的身影。“胡主任,茶苗死了不少。”路灯下的波大付声音低沉。他刚才从山顶背水时,看到了胡德聪的吉普车。波大付的家离村委会不远,但到背水点很远,山上的蓄水池刚刚修建完毕,正在完成逐户通水工程,最迟再等3个月,波大付坐在家里就能把水接到碗盆里了。祖祖辈辈在山顶靠背水生活,面对即将到来的改变,波大付想想就很激动。
“走,看看去。”胡德聪对波大付说。
“没人好好管理是不行。”波大付有些丧气。
“你不要着急嘛!”胡德聪边走边说,“当初是你第一个响应号召拔了玉米栽种茶苗,这个事我给你记一功。你放心,我绝不让第一个拥护政策的人吃亏。对了,山顶那几户怎么样了?”
波大付又叹了一口气:“人家根本就不同意嘛,玉米虽然产量低,但每年都有收成,人家说了,茶园要好久才能拿到钱呢?”
胡德聪说:“这不是人家说的,是你说的。你动摇了?”
波大付赶忙反驳:“我可没有。但我说的是实情,这茶苗没人管理不行。”
胡德聪不再和他理论。上个月部队有军事考核,作为政治工作处副主任,胡德聪是重点考核人员,所以整整一个月都是由别人过来驻村,胡德聪对茶苗死亡的事还不清楚。他这次回来的最大任务,就是说通最后几户山民拿出耕地种植茶园。
在路灯的照射下,几户千脚楼矗立在茶园跟前。千脚楼是这里的特色民居,不到40平方米的木房分上下两层,底层饲养牲畜,楼上供山民日常生活起居。看到千脚楼里还亮着微弱的灯火,胡德聪走入屋内。房屋四周的木板墙透着呼呼的凉风,燃烧的火盆不时冒起阵阵柴烟。户主朱功宝是即将要搬迁的村民,根据扶贫工程统一安排,将被安置到州府驻地六库镇,但色德村的土地仍归其个人所有。为解决一家人生活问题,政府拿出护林员的公益岗位给朱功宝,这样他每个月就有两千元的收入,一步便迈入脱贫行列。
朱功宝最初强烈反对种植茶叶。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色德村以种植玉米为主,收成比较可靠,而茶树种植收益缓慢,村民对此了解不多,害怕没有收入,所以不愿意把土地拿出来种植茶叶。朱功宝和波大付都是胡德聪选定的第一批外出参观考察的村民代表。在临近的福贡县老姆登茶叶种植基地,当村民看到满山遍野种植的茶叶,并听取技术工人介绍茶叶加工后,打消了顾虑,回到色德村后当即表态愿意把土地拿出来种植茶叶,当上了护林员的朱功宝更是全力支持。
围着火盆寒暄了一会儿,3个人一起到了茶园。看到确实旱死了不少茶苗,胡德聪有些生气地责问朱功宝:“你就不知道看一眼?”朱功宝委屈地说:“我每天都看着,苗儿需要浇灌,天不下雨,我去哪儿弄水?”
是啊,朱功宝说得没错,水渠虽然修好,但毕竟还差“最后一公里”。胡德聪能够理解这些老乡们的感受,使劲拍了拍朱功宝的肩膀:“慢慢来,很快都会改变的。我上来的时候,遇到了施工队的人员,他们一来,很快苗儿就有救了。到时候查看一下,凡是旱死的,做好标记,及时补种。”
回到村委会,胡德聪彻夜难眠。他从小生活在乌蒙山区,从当兵到提干,一直在迪庆藏区和怒江服役,见证了这两个地区的发展变迁,然而让他始终牵肠挂肚的还是当地大多数老百姓在温饱线艰难挣扎的苦涩。如今,“色德无路”的历史已终结,部队派来的施工队即将把逐户输水管道铺设好,一旦用水有了保障,色德村的明天充满无限可能……
翌日,胡德聪起了个早,他要去几个生产小组转转。晨曦中,胡德聪兴致盎然,一边快步登山,一边抬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一片连着一片的乌龙茶树,横竖咋看都那么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