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雨幕中，母亲蹚着雨水来驻地探望我。在她换下湿湿的鞋时，我注意到她脚上穿了一只破洞的袜子。

哎，母亲真是朴素惯了。看到她有意遮掩，我故作轻松地说：“我都看见啦，别藏啦！咱家人不都爱穿破洞的袜子么！”

没错，父亲就爱穿破洞袜子。

父亲也是军人，常年在外轮训的他，不知穿破多少双袜子。在我儿时，每次父亲回家，我都观察他的脚，数数他穿的袜子又破了几个洞。

“爸爸，你咋又穿漏洞的呢？”我几乎快要脱下自个儿的袜子给父亲换上。

“爸爸爱穿漏洞的袜子！”

“为啥？”我诧异不已。

“爸爸是汗脚，漏洞袜子穿着凉快呗！”

“啊？”

“你看，爸爸的脚趾还能透过洞洞瞧瞧外面的世界，要不老闷在鞋子里，得多寂寞啊！”父亲说得轻松，其实并没这么简单。漏洞的袜子是藏不住秘密的，父亲不过是不愿让孩子知道自己在外是多么操劳。父亲不忍让我担心！

在父亲的熏陶下，我也穿起破洞的袜子。

我读军校时患上甲沟炎，跑步时伤口便摩擦得厉害。为不影响集体荣誉，我瞒着自己的病情，穿上破洞袜子完成体能考核。而袜子的破洞被血丝洇染，那抹殷红洗也洗不掉。帮我补袜子的母亲瞅了一眼，就明了一切。她摇摇头，叹道：“儿啊，你和你爹一样！”

可母亲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那时，父亲正值紧急任务，无法回来照顾生育后的母亲。年迈的奶奶照顾家中其他孩子，忙得已是不可开交，母亲很多时候只好自己动手。

古话说，寒从脚起。坐月子的母亲必须穿上袜子，避免脚受凉。暑天，热极了，母亲就找了一双漏洞的袜子穿上，果真透气又保暖。后来父亲回家，看到母亲穿着破洞袜子劳动，愧疚的泪花便淌下来。母亲却宽慰他：“穿破洞袜子，这不发扬你的作风嘛。”趁母亲不留意，父亲开始缝补她换下的袜子。本不会缝补的父亲，针线活做得歪歪扭扭，像蚂蚁漫步。母亲瞅着被“封口”的袜子哭笑不得，问父亲这是闹哪一出。爸爸羞赧地说：“这不心疼你嘛！俺穿破洞袜子就算啦，不能让俺媳妇也跟着穿啊！”母亲说父亲又耍贫嘴，却在转身间笑意已盈满酒窝……

袜子的破洞，就像生活的长镜头，投射出军人家庭的生活点滴，又演绎出平实隽永的岁月光影。家人之间的相互珍惜和默默守望，总那样含蓄而深情。于是，平凡的日子也开出静美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