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版:长城 PDF版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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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掌上阅 亮剑弹指间

哨所的星空


■王子冰

乌力杜尔贡是一个多数人去不了也不会去的地方。抛开地处中蒙边境一线的原因,需要骑马在崇山峻岭间跋涉十几个小时,沿途的悬崖峭壁、湍急河流和原始森林也让人望而生畏。

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藏着无限风景。乌力杜尔贡就是这样,晴天时,天空蓝得纯净深邃,眼前青松林立,远处雪山在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野花和青草的味道。但驻守在这里的新疆军区某边防团可可托海边防连的官兵说,在乌力杜尔贡,最美的是星空。

“乌力杜尔贡”是这个深山哨所第一任哨长的名字。这是一个夏季执勤哨所,每年只有4个月驻哨期,官兵们会像候鸟一样在连队和哨所之间迁徙。

“这儿的星星很多很亮,感觉伸手就能碰到。”哈萨克族下士萨力哈尔说。他入伍5年,每年都是驻哨的一员。除了是哨所的军马饲养员,他还兼任翻译、电工、护边员队长。萨力哈尔最享受的,就是夜里躺在哨所前的草地上,欣赏头顶的这片无垠星海。

乌力杜尔贡是一个至今不通公路、不通电话、不通常明电的“三不通”哨所,从连队到哨所仅有一条山路,萨力哈尔每年都要走上几趟。在这条路上,他经历的危险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次——

那次,萨力哈尔和战友骑马下山接运给养物资,在渡河时军马迟迟不肯涉水。萨力哈尔看向对岸才发现,一头成年哈熊正闯进一群牛中间,一巴掌下去,一头牛当场倒地,抽搐几下丧了命。萨力哈尔和战友迅速掉转马头,藏身到附近树林中,等到哈熊离开才匆匆渡河赶路。

还有一次,萨力哈尔带着驮满给养的两匹军马赶往哨所,走到一处断崖时,军马43号受山坡落石惊吓,后蹄踩空,瞬间落到崖下。萨力哈尔援救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它坠落山涧,被奔腾的河水吞没。眼前的一幕,让他呆立很久,地上的给养也不敢再去捡,爬上马背离开时,两条腿还在不停打颤……

乌力杜尔贡四面环山,3间木屋就是官兵日常生活之处,除了一台风光互补的发电设备,到处透着原始气息——劈柴、挑水、喂马、点灯……哨长赖鹏说,发电设备储电量少,曾经带上来一部24寸的液晶电视,大部分时间被闲置角落,在这样节省用电的情况下,很多时候使用电台还得靠手摇发电。

因为缺少热水器、电冰箱等生活电器,官兵想了很多招儿。

在哨所右后方的河畔,有一个5米长、3米宽、1米多深的水池,池上方用木棍撑起塑料布,这是官兵自建的“游泳池”,每周将冰凉的河水抽到池中,晾晒温热后使用,解决了洗澡的问题;河边的几棵松树间,用纱布围成一方小天地,里面拉上铁丝,将肉制品挂到其中,山里的温度放个三五天不成问题;“储肉间”的地上还挖有3个洞,洞底垫有纱布,通往河里,一些不耐久放的食物可以放置洞中,这是借助冰凉的河水自制的“天然冷藏室”。除此外,还有树枝搭起的晾衣间、1平方米左右的地下菜窖、几棵枯树绑起来制成的河边“洗漱台”……

最朴素的生活方式,透露着无法言说的孤独和寂寞。

有一年进点前,军医王振亚告诉妻子要“失联”几个月,让她转告住在另一个城市的父亲。没想到,妻子因出差把这事给忘了。年迈的父亲多次联系不上儿子,情急之下买了从河南到乌鲁木齐的火车票,辗转两天找到团部,得知儿子无恙后才放下心来,当即要买票回去。连队通过电台告知了王振亚父亲来队的消息,特批了两天假让他下山,与父亲匆匆见一面。送父亲上了火车,这个铁打的汉子忍不住失声痛哭。

远离网络和信号,对家人的思念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每次补充给养,连队用车将给养送到一处叫钟山的地方,哨所官兵骑马下山接运,这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想去,因为钟山有手机信号。

去年7月,上等兵邵宗渤争取到一个接给养的“名额”,乐滋滋地骑马出发。没想到,因为道路艰险加上骑术一般,出门不久就被军马掀落马背,再上马时腿肚子都在抖。战友们劝他返回,他梗起脖子,死活不同意,最后决定牵着马往山下走。25公里的山路走了7个多小时,待他走到钟山,战友们早已装好给养在等他。邵宗渤拨通家里的电话,刚听到妈妈的声音,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夜幕降临,抬头一片无垠星空。四级军士长陈丛跃说,除了蜡烛和短暂的灯光,哨所夜里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上的一片星海,这是哨所最美的时刻。

这次进哨前,陈丛跃刚刚休完假。之前因为爷爷去世,他带着妻儿赶回家中。处理完爷爷的后事,亲友们都劝他多留两天,陪陪家人,但接到进哨的命令后,他还是提前返回连队。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乌力杜尔贡,上一次驻哨还是12年前。

那时的乌力杜尔贡条件更加艰苦,所有的电力供应来源于一台手摇发电机,使用电台时哨所10个人轮流手摇发电,才能及时与连队联系。

没电还能忍受,断粮最让人抓狂。陈丛跃记得最长的一次给养中断是7天。那时哨所只剩下不到半袋面粉,官兵早上把面粉全蒸成馒头,时任哨长王新民带另一名干部拿起自制钓竿,去河里钓鱼准备做菜。早上出去,沿河而上,直到晚上才回来,当两人提了一网兜鱼回到哨所时,看到的是一个不少的馒头和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战友。

星空再美,却遥不可及,远远比不了身边的幸福。哨所右侧木屋的墙上写着两句话:“蓝天白云雪山青草高山流水行路难,国旗界碑哨所军人甘愿吃苦守边防。”陈丛跃说,这是王新民在12年前的建军节刻下的,仔细看去,右下角果然隐约写着“06.8.1 王”的字样。

那时候王新民的妻子因病去世不久,对爱人的思念让他久久不能释怀,经常夜里捂被哭泣。住在隔壁的陈丛跃,心里也跟着难受。建军节当天,官兵在哨所举行了升旗仪式,随后王新民便带队出发巡逻,深夜方回。回来后他对着木屋的墙壁静静地站了很久,然后用刀刻下了自己的心声。

“每一颗星星都是官兵的祝福。”赖鹏说,无垠的星海见证着哨所发生的一切和官兵内心的故事。大家都说,经历过孤独才懂坚忍,守望这片星海,每个人都会铭记这段被岁月濯洗的青春、这段无可复制的军旅生涯。

几年前,上级开始派遣直升机帮助官兵进点或撤哨,比以前要安全且快捷得多。赖鹏说,有了直升机的保障,以前军马驮不动的物资可以陆续带上山,今年就建起了浴室和锅炉房,每间房子里安装了暖气。如今哨所对外的联系也不再只靠一部电台,还有一部卫星电话,方便官兵紧急时和家里通话。另外,驻地政府还有计划为每个执勤哨所通电、通公路……

哨所变迁,星海依旧。空闲时,总有老兵带着新兵,去数夜空闪烁的星星,讲述曾经驻哨的那些人、那些事。

夜色淹没哨所,星空愈加璀璨,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额尔齐斯河的水声潺潺,催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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