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迭里的青春色彩
■薛富峰 周阳 刘昌炜
假如人生有颜色，新疆军区别迭里边防连官兵的军旅生涯，会是什么颜色？
不少官兵或许会先标注上白色。眺望远方，是风吹雪落的皑皑山峰、峡谷冰川，白茫茫的景象总是充斥着大家的视野。
入冬了，别迭里地区早已被寒冷的风雪包裹，太阳照射的地方闪着点点银光。尽管有过被大雪困住的艰险经历，已守边5年多的中士汪威仍喜欢这样的白色世界，他觉得没什么比一场场风雪更能磨砺一名战士。
迎着雪花，列兵亚森·买买提快步朝蔬菜大棚走去。对他来说，别迭里边防连的日子填满了绿色。菜园里的蔬菜是连队官兵艰难培育的，在养分贫瘠的土壤里仍长势喜人。作为连队的种植员，亚森·买买提精心呵护着顽强拔节的生命，也守护着内心的希望。
艾尼瓦尔江·亚森宿舍的窗前有几盆花，晶莹剔透，叫紫菀。它枝干细弱却坚韧耐寒，透着鲜艳的紫色，那是妻子布麦尔耶姆·麦海最爱的颜色。在艾尼瓦尔江·亚森心中，一朵朵绽放的紫菀花是他和妻子相知相爱、彼此守护的见证。
人生的画卷五彩斑斓。今天，让我们一同体味别迭里边防连官兵心中那一抹抹难忘的色彩。
乌宗图什河前哨——
风雪中的白色世界
雪山下的敬礼。
又下雪了。
看着天空中飘洒的雪花，中士汪威想起了在乌宗图什河前哨见到的漫天大雪——那是他从没见过的大雪。
每年的6月至9月，天山南麓天气最温和的一段时间，别迭里边防连的官兵会入驻乌宗图什河前哨。但他们仍避免不了在那里与风雪、冰雹不期而遇。2022年，汪威第一次来到乌宗图什河前哨，就遇到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雪。
从小在江西长大的汪威很少见到雪，更别说漫天飞雪：“当时蛮兴奋，但雪越下越大，我便开始害怕了。”大雪连着下了8天，最厚处的积雪已能没过腰。物资因大雪而中断，哨所的给养已经见底。看着四处白晃晃一片，汪威头一回有了心慌的感觉。
得知情况后，上级决定让哨所官兵和连队救援队同时出发，相向而行，尽快碰头。
官兵朝着远山呼喊。
清早，汪威跟着大家出发了。积雪很厚，视野里是看不见尽头的白色世界。路是蹚出来的，希望是走出来的。大家一边用小铁锹开道，一边用手脚攀爬着前进。
一望无际的雪让官兵迷失了方向，哨长教大家通过太阳辨认方位。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已经灰暗，每个人都浑身是雪，衣服被冻得硬挺。汪威大口呼吸着，不停给自己打气：“说什么也不能掉队。”
看到救援队伍了！终于，在翻过穷铁列克达坂后，他们迎上了前来救援的连队战友。
“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回到连队的时候，我还是和战友们抱在一起哭了。”当时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汪威讲述的语气有些激动。
“这里的风雪让人又爱又恨。”汪威曾一度对这白雪皑皑的世界有几分惧怕，可自从战胜了那场大雪，一切困难都已不在话下。他更加坚定了留队的信念，决心在风雪中再多守几年。
中士余鹏同样对这里变化莫测的天气深有感触。2018年，他跟随队伍前往乌宗图什河前哨。正翻越穷铁列克达坂时，乌云密布的天幕突然倾泻下豆大的雨点，紧接着，鸽子蛋大的冰雹砸下来，还夹杂着雪粒。
“怪不得大家称这里是‘鬼门关’！”余鹏想起了老兵们如此形容穷铁列克达坂。他和战友们急忙找到一处山洞躲避。余鹏身上被打湿，冷得直跺脚，只能期待着雨雪快点结束。等大家赶到哨所，余鹏觉得浑身发冷。半夜，他发起了高烧。说起这段往事，余鹏有些不好意思：“那时候身体弱，病了好几天才恢复。”
无言的风雪是历练心灵的“导师”，教会了这里的官兵直面风雪、勇担重任。如今的余鹏对自己更有信心：“现在，啥样的苦都不叫事，我绝对能扛过去。”
野韭菜——
菜园里的绿色希望
“种菜？”
去年，刚下连的列兵亚森·买买提被分配了一项工作：和班长一起照顾好后院大棚里的蔬菜。彼时的他有些不情愿：“我当兵就是为了操枪弄炮、杀敌立功，怎么还让我鼓捣花花草草？”
班长没说什么，只是带着他一起浇水、施肥、松土。忙活一天下来，亚森·买买提身上、鞋上都沾满了土，手上的泥洗了好几遍才下去。他觉得自己全无收获：“这和想象中的当兵生活差远了。”
过了一阵子，他发现了这里的土壤盐碱含量高，营养成分少，尽管他们常常施肥翻土，这片养分贫瘠的土地仍不适合植物生存。然而棚里的蔬菜长势却很好。辣椒、香菜、白菜、韭菜……绿油油的一片，焕发着勃勃的生机。
班长笑眯眯地解释：“这些菜不一般啊，是大家严格筛选后的‘优胜选手’。”高原上种菜的过程繁复艰辛，种子换了一批又一批，才找到能出芽的。连队官兵从中挑选枝叶最繁茂的，一茬一茬培育下去，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班长特意向他介绍几垄韭菜。那年，一场暴风雪席卷了乌宗图什河前哨，一米多深的积雪覆盖了通往前哨的路，雪整整下了两周，阻断了连队定期前送的补给，哨所官兵的餐食仅靠一些干粮勉强支撑。为了给战士们补充营养，时任哨长侯文杰和战友们寻遍乌宗图什河岸边的树林，发现了一种在冰天雪地中仍能存活并可以食用的野韭菜。官兵们用野韭菜做饺子、蒸包子，味道又苦又涩，可大家坚持吃到补给送达。
野韭菜不仅成了餐桌上的食物，还因为生命力顽强被大家带回了连队，种在了大棚里。看着绿油油的韭菜，亚森·买买提心中的绿色，从那一刻开始蔓延，菜园也成了他最爱去的地方。每次和母亲通话，他都乐呵呵地展示精心打理的菜地，还说等休假时带些韭菜种子回家。
今年连队组织进驻乌宗图什河前哨，亚森·买买提主动报名。他年龄最小，哨长有些不放心地嘱咐他：“山里头风吹石头跑，常有极端天气，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亚森·买买提点了点头，神情里没有丝毫犹豫。
尽管时令是夏季，乌宗图什河前哨依旧被寒气笼罩。“只要一停下来，整个人就冷得不得了。”乌宗图什河地区给一个年轻战士的见面礼，如此直接和真切。站哨时的亚森·买买提有时会忍不住跺跺脚，避免自己被冻僵。
别迭里边防连官兵牵马巡逻。
他最担心的还是蔬菜能否存活。为了防止物资补给因天气原因中断，乌宗图什河前哨如今也有了蔬菜大棚。亚森·买买提种下从连队带来的菜苗，向老班长请教如何为它们御寒，细心呵护每一寸绿色。大部分菜苗“争气”地存活了，亚森·买买提也没有被寒冷“束缚”，他勇敢地拔节成长，并拥有了许多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站上前哨哨楼，第一次拥抱界碑，第一次感受纯白的雪山矗立在眼前，凝望无畏的雄鹰盘旋在天穹……
从乌宗图什河前哨离开时，他再一次连根挖出了地里的韭菜，认真包好，准备带回连队继续种植。顽强的生命以这种方式延续，也在亚森·买买提心中持续播撒着希望。
紫菀花——
他与她的爱情颜色
艾尼瓦尔江·亚森曾因稀疏的头发在网上“火了”。
2021年，中国青年报在社交媒体平台发布了一则视频。镜头里，巡逻中途的艾尼瓦尔江·亚森和战友坐在山坡上休息。因为常年驻守在高寒缺氧的高原，他的头发越来越少，整个人显得有些苍老。“你看我们李班长，他的头发也快没了。”他指了指一旁的战友笑着说。
艾尼瓦尔江·亚森是营副教导员，也是乌宗图什河前哨哨长。身肩重任的他很坚强，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发型：“头发多与少没关系，关键是我们的责任没有减少。”
这则视频，让全国人民对边防军人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也让艾尼瓦尔江·亚森的妻子布麦尔耶姆·麦海感到心疼。她打来电话：“视频里，你看着瘦了些啊……”
那段日子，艾尼瓦尔江·亚森不仅缺席了妻子的生日，连祝福电话也没打一个。原本有些委屈和生气的麦海，看到视频后很自责：“我这个家属当得不称职，对你的关心和理解还是太少了。”
因为忙着照顾家人，麦海一直没去过艾尼瓦尔江·亚森的连队。这一次，她主动提出想去看看，两人约好在一个假日相见。
当天，车子还没到，艾尼瓦尔江·亚森早早等在大门口。他手中抱着一盆小小的紫菀花，难掩喜色。在营房墙角的缝隙里，艾尼瓦尔江·亚森发现了这种植物，它看着娇小，却透着几分坚韧。艾尼瓦尔江·亚森知道妻子最喜欢紫色，于是专门移栽了几盆放在宿舍，想找机会送给她。
车子缓缓停下了，好久没见到妻子的艾尼瓦尔江·亚森突然有些紧张。“哨长，快把礼物拿给嫂子啊。”一旁的战友起哄，把他推向麦海。
麦海接过紫菀花，发现花里还夹着张卡片。“送你一朵紫色小花，感谢你坚守我们的家。”一边念，麦海一边捂嘴笑了起来，笑着的眼角上同时挂了几朵泪花。
在连队那几天，麦海在丈夫坚守的地方转了又转：“原来这就是你站岗的地方……”
布麦尔耶姆·麦海写给艾尼瓦尔江·亚森的信。
转眼到了离开的时候，麦海觉得时间太快，许多话想说，却没来得及叮嘱。写封信吧，她悄悄找战士要了信封和信纸，写下满满一篇爱的话语：“亲爱的丈夫艾尼瓦尔江·亚森……一路走来，我看到了从没见过的风景，也明白了你为何坚守。辛苦了，亚森！辛苦了，边防军人！你们是最可爱的人。”
离开的时刻，两人放慢了脚步，缓缓走到营门口。麦海从兜里掏出信，塞到艾尼瓦尔江·亚森手中，微微笑着上了车。
车子启动了，麦海把头探出车窗，和大家道别。她的双手，紧紧握着那盆紫菀花。
本文图由王军强、邱天伦、董欣宇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