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午夜,中国军人伴您守岁
■解放军报记者 卫雨檬 特约通讯员 崔寒凝 通讯员 张懋瑄 成鹏宇
北部战区空军飞行员驾机升空。姜皓元摄
阿里军分区某边防团官兵在边防一线踏雪巡逻。刘晓东摄
武警青海总队海西支队执勤二中队官兵守护天路。张 宾摄
南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声呐技师坚守在战位。杨 晨摄
在这里,倾听寂静的诉说
天色将晚,眼前的红墙已染上暮色。从西边传来钟声的那一刻,哨兵王凯留意到了一丝不同。
作为武警北京总队天安门地区支队的一名士兵,王凯每天都能听到这熟悉的钟声响起。不过,此刻耳边持续的钟声,似乎听起来比平时要大许多。
王凯想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今天是除夕。傍晚时分,正是万家团聚的时刻。平时游客众多的天安门城楼周围,此时变得十分安静。
此刻,数千公里外,西南边陲某哨位上同样寂静无言。
春节前的一场大雪,令整个山谷披上一层白装。小山包上,一个只有几平方米的简易哨位里亮起一星灯光。夜晚,就这样悄然来临。
海拔4000多米的云端哨所,粗重的呼吸声听上去格外清晰。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积雪,某部二级上士马国旺走上战位。
夜色中,时刻保持警惕的哨兵对周遭的声响十分敏感。大雪封山,厚厚的积雪好像把一切都罩了起来,马国旺就站立在这与世隔绝般的寂静中。
兔年新春来了,想到自己又在高原度过了300多个日夜,马国旺内心充满骄傲。哨位上,高原的严寒和边防的气息,让这名老兵感受到身体里流淌的血格外滚烫。
此刻,万籁俱寂。有时候,马国旺仰头凝望夜空,除了漫漫星河,还有那纷纷扬扬飘舞的雪花。
落雪,是什么声音?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对边防官兵来说,那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可能对应着边关生活中的许多个画面——
站哨时,棉絮一般的雪在风中斜着洒下,轻巧地融进视线里成片的积雪中。雪花簌簌飘落,打在马国旺的肩头,仿佛低声诉说着什么。
侦察时,马国旺和战友们穿戴好装备向深山里走去。为了不打破周围的宁静,他们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个脚印地踩下去。伴着积雪被挤压的微小声音,他们坚定前行。
休息时,躺在帐篷里轻阖双眼,聆听着外面的风声,感受着大地的呼吸。风过,雪透过伪装网的缝隙,落在帐篷顶上,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守防的日子里,落雪的声音陪伴着这些军人度过漫长的寂静时光。
新春来临,马国旺和战友们一起在营房前的雪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形图案。
身之所在,心之所系。这是中国军人在节日里对家人和祖国最诚挚的表白。
在这里,谛听成长的旋律
在高原,人们常常关注心脏跳动的频率。
关角,藏语意为“登天的梯”。一进入关角山,就进入到氧气稀薄的高海拔地区。一级上士张宾所在的武警青海总队海西支队执勤二中队,常年驻守在这里,守护着“世界高海拔第一长隧”关角隧道,守护着穿山而过的神奇天路——青藏铁路。
在高原当兵15年,即使不做什么,张宾的心率也稳定在每分钟90次左右。当列车从隧道中飞速驶出,巨大的声响令站在一旁的他跟着震颤,心跳更是瞬间加快。
除夕午夜,望着逐渐远去的列车,看着不断延伸的铁道,张宾的心中常常会涌起一种莫名的亲切。他的故乡河北石家庄,被称作是“火车拉来的城市”。如今,守护着进藏的“生命线”和“经济线”,张宾深知眼前这条铁路的意义。
“这些年,铁路上的快递专列越来越多。到了暑假或年底,列车里人坐得满满的。春节前后,能看到火车每一面窗子上都贴着福字。”张宾说。
一端连着藏区,一端通向家乡,无论火车汽笛声从哪个方向传来,都意味着幸福。
在部队过年,对老兵张宾来说是常事,但今年不一样。沿着身旁这条铁路,列车可以送他回故乡,也能载着他的爱人上高原。就在几天前,妻子带着孩子来部队和他团圆。
站在哨位上,张宾格外期待列车由远及近的轰隆声。每一次目送列车安全从隧道通过,透过车窗看到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他都感到分外自豪。
守护天路,就是守护幸福。他们的职责,就是让每一个心怀渴望的人们,平安抵达想去的地方。
没顾上休息,军嫂唐晗赶忙把从老家带来的特产“焖子”拿进炊事班。于是,中队年夜饭的桌上,又多了一道家乡菜。
浓浓的节日氛围里,列兵陈红旭有些想家了。这是他第一次在部队过春节。这天,他给母亲打电话,讲起了自己在部队的生活。
中队每名官兵心中都有一张熟悉的列车时刻表,下连不到半年的陈红旭也不例外。每一个因氧气稀薄难以入眠的深夜,他都会在黑暗中等候并印证那一声声汽笛的响起。
当高亢的鸣笛划过寂静的山谷,陈红旭的心放了下来。这表明又一趟列车安全通过隧道。直到身下的床板停止细微的颤动,一切又沉寂下来。
现在,陈红旭只要听到声音,就能分辨出不同类型的列车。客车通过时,速度很快,发出的声音频率高且持续;货车重量大,通过时震得地面咚咚响。
驻守在铁道旁,火车巨大的轰隆声会不时闯入官兵的耳朵。然而,他们中绝大多数人并没有吵闹的感觉。当冬天的冰雪覆盖高原,除了列车通过时转瞬即逝的变化,整个世界都好像静止了一样。
除夕夜,是中队最热闹的时候。欢声笑语里,战友们一起举杯,一起歌唱。尽管平时的日子有些寂寞,但一首《关角山哨所小唱》,让电话那头的母亲听到了儿子的成长——
“巍巍关角山,漫漫隧道长,小小哨所寒来暑往。抬头仰望那雄鹰在翱翔,脚下是一条天路向远方……”
那动人旋律中歌唱的画面,既是天路卫士们的生活,也是中国军人的青春。
在这里,聆听生命的音律
“快,快,快!赶紧送抢救室!”晚上10点,一名患者被送进980医院急诊外科,主任童雷的口令立刻急促起来。
这个春节本来没有安排童雷值班。因为放心不下,他还是赶到科室和同事们一起坚守。“作为一名军医,这是我的阵地,这里有我的战斗。”他说。
这是童雷在医院诊室坚守的第15个除夕夜。年复一年,岁月在他眼角雕刻出细纹,也打磨着他的急性子。
“在这里,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童雷说,“你别看我现在性子急,其实我原来性子急得更厉害。慢性子待在急诊科就是一种折磨。”
站在抢救室,童雷耳边是仪器的“嘀嘀”声和患者粗重的喘气声。不用看屏幕,他的脑海中就能迅速勾画出曲线。这是他在心胸外科工作时积累的经验。
工作时间,童雷脖子上总是挂着个听诊器。他坚信一条:有心跳,就有希望。
一番抢救后,患者体征指标逐渐平稳,童雷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他用听诊器找准患者的心跳,闭上眼,把注意力集中在双耳上。
屋外,纷乱嘈杂。屋内,童雷平静得像入定的老者,在两个世界的门槛中探寻一丝光亮。
“还需要观察。”童雷摘下听诊器说,“我都有点强迫症了。不过,还是听诊放心一些。”
这些年,医疗监护仪器不断更新换代。童雷却一直坚持用听诊器为患者做一遍确认。作为军医,他不允许自己出错:“感受患者胸腔有规律地扩张和收缩,听着患者逐渐平稳的呼吸和心跳,我才会安心。”
童雷坦言,有时候自己也会害怕,怕付出一切努力后,结果不遂人愿,“那种自责和懊恼,就像有人拿着喇叭在你耳朵边大喊‘对你很失望’……”
童雷摘下眼镜,用力眨眨眼睛。很明显,最近他没休息好。
“可能是这种事见得多了,晚上我做梦也是在工作。一遍遍回放抢救患者的场景,虽然听不到声音,光看画面都觉得焦心。”童雷说。
“医院还请人给我们写了春联,我争取零点前贴上。”走廊里,护士长安荣彩正整理拉花,科室里洋溢着节日的氛围,病房的电视里响起《新春序曲》。
急诊科内,见证人间冷暖。这里,承载着患者的喜怒哀乐,也诠释着医护人员的使命担当。
纷杂声中,医护人员最期望听到的,是患者充满生命律动的心跳。
在这里,感受战斗的节奏
新春佳节,在远离祖国大陆的海洋深处,一艘潜艇悄然游弋。
作为声呐技师,海军一级上士罗瑞对声音十分敏感。静谧深海里,他每天戴着耳机聆听成百上千种声音:各种舰船、生物、海洋噪声……
声呐技师就像是潜艇的耳朵,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有时,罗瑞结束值更躺下休息后,耳朵和大脑里常常会回荡着耳机里的各种声音。这让他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有一种特别的声音,令罗瑞分外警惕——“嘀、嘀”如撞钟一般,这个声响不断敲击着耳膜,一下又一下。
这是潜艇被跟踪定位时,通过声呐设备听到的声音。它频率不高,但穿透力非常强。一听到这种声音响起,就可能意味着决定生死的时刻即将来临。
无论在梦中还是现实,听到这样的信号,罗瑞和战友就会立刻进入战斗状态。
大海深处的声音,如此神秘而危险。勇敢的潜艇兵们,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
大年三十晚上,吃过年夜饭,罗瑞返回自己的岗位。几个小时后,他将在战位上迎接新春的到来。
戴上耳机,听到海洋生物发出有规律的声音,轻柔而舒缓,罗瑞感到十分放松。此时此刻,他不禁想念起家人。
因为任务特殊,潜艇兵们出海时不能和家人联系。每次出海前,罗瑞都会在配发的平板电脑里存上家人提前录好的视频。不值更的时候,当思念涌上心头,他会来回拖动视频的进度条。“爸爸,爸爸!”儿子清脆的童音,他总会不厌其烦地听。
罗瑞是湖南常德人,从小生长的地方离沅江很近,走路不到10分钟。耳机里,有些声音也会勾起他的乡愁。
幼时,罗瑞常常和伙伴们到江边玩耍,嬉闹的动静惊起一群水鸟。如今身处大洋,耳机里传来海豚的叫声,与记忆里水鸟的鸣叫有几分相似,让他仿佛一下回到故乡。
纵使思乡之情再浓,罗瑞也会将从这声音中汲取的力量融入战位。“我最怕的是听不到声音。只要耳机里有声音,就说明装备可以正常战斗。”罗瑞说。
百人同艇,除了声呐兵,罗瑞的战友们也时刻聆听着战场信号。
机电部门二级上士张程,负责维护设备安全。听到潜艇发动机平稳运行的声音,他确认潜艇“心脏”健康有力。
航海通信部门中士赵灏,是一名导航兵。陀螺转动时发出尖锐的声响,但他丝毫不受影响,专注于潜艇行进中的各类信息。
这是发射兵张浩东第一次出海。因为潜艇的特殊构造,他们工作生活都和导弹同处一个舱室。为了保持导弹储存恒温,空调24小时开机。每天,张浩东和战友都要在空调噪声中入眠。
又一年,潜艇兵们在战位上迎来新春。舱室里,张浩东从墙面翻下一张铁床,和衣躺下。离他不远处,是数枚摆放整齐的导弹。
“枕戈待旦,只为守卫万家平安。”这是此时此刻,也是每时每刻,中国军人共同的心声。
(采访中得到邓博宇、丁咪咪、绪连权、王学峰大力协助,特此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