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军第一个工兵连队组建后,毛主席曾用《西游记》中白龙马的故事,教育引导官兵“甘作革命骏马,驮着革命走向胜利”——
骏马蹄音疾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构工伪装、扫雷爆破……多少年来,一代代工程兵埋头苦干,冲锋在攻坚破障的任务前沿。近年来,尽管装备水平和使命任务都在不断发生变化,但英勇的工程兵战士始终发扬优良传统,在一次次急难险重任务中,书写新的战斗篇章,为国防和军队建设作出卓越贡献。
本期《士兵面孔》,让我们走近4名工程兵战士,去一睹他们迎难而上,用行动践行初心使命的强军风采。
——编 者
雷场心愿
■刘 浩 赵文环
【人物名片】陈自捍,南部战区陆军某扫雷排爆大队中士。
边境山坡某雷场上,扫雷作业班班长陈自捍手持探雷器在湿漉漉的土地上艰难地搜索着。他双眼紧盯地面,不断平移探框,集中精力仔细辨别探雷器发出的声音。
“滴……嗒……”突然,一直嗡嗡作响的探雷器,在离陈自捍几步开外的一棵大树根部响起了变音。
复探定位后,陈自捍慢慢跪到地上,伸手轻轻拨开树根处的落叶和覆土,一枚斜插进土里的未爆弹尾翼露了出来。
看着眼前锈迹斑斑的尾翼,陈自捍初步判断这是一枚性能极不稳定的重型炮弹,随时可能在处置过程中发生爆炸。
“所有人退出通道,我来处置!”陈自捍回头看了看战友,厚重的面罩下,他的目光坚定又从容。
陈自捍屏住呼吸一点点刨出雷坑,眼前的情况让他皱紧了眉头——雷坑内躺着一枚1米多长的未爆弹,弹体还被4根十几厘米粗的树根缠绕着。
在离国境线五六米远处发现如此大当量的未爆弹,就地诱爆已无可能,只能人工拆除转运再做销毁。但这样操作不仅难度大,危险系数也很高。
冷静片刻后,陈自捍开始用剪刀和手锯小心翼翼地清理缠绕在弹体上的树根。一颗颗汗珠从他的额头沁出,沿着眉骨滴落到面镜底部。
1个小时过去了,雷场内仍未传来消息。副班长何利成担心陈自捍的安危,两次请示进场轮换。正在一旁观察作业情况的指导员望着略显疲惫的陈自捍问道:“要不要让人换你?”
“不用,我自己能处置!”陈自捍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遇到危险任务,党员骨干冲在前面,是这支部队的传统。2018年10月,该大队战士杜富国和战友艾岩在麻栗坡雷场作业时,发现了一枚危险性极高的未爆物。没有任何犹豫,杜富国向艾岩喊出了“你退后,让我来”。此刻,身为班长的陈自捍选择和杜富国一样独自面对危险。
要锯断十几厘米粗的树根并非易事,用力太小,作用不大;用力太大,树根震动很可能引发危险。每次拉动锯齿,陈自捍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锯齿划过树根的声音,此时仿佛变得异常沉重。
眼看胜利在望,可最后一个树根让他再次犯了难——炮弹引信和树根死死缠在一起,已经无法安全分开。思虑再三,陈自捍选择将树根锯断,连同未爆弹一起装进沙箱,运往山下的销毁点。
泥泞湿滑的山路上,陈自捍紧紧抱着50多公斤重的沙箱,一步一步向山下挪动,生怕发生一点意外。
“3,2,1,起爆……”一声巨响,这枚重达40多公斤的未爆弹被成功销毁。望着浓烟升起,陈自捍终于松了一口气。
7年来,陈自捍和战友们进出雷场千余次,排除各类爆炸物数以万计,足迹遍布云南边境180多个村寨,先后把排除雷患的60多平方公里土地交付给当地政府。
去年休假时,陈自捍特意重回麻栗坡。眼前,被扫雷耙反复细细捋过的土地充满了活力,村民精心种植的草果和三七郁郁葱葱,不远处一座崭新的医院拔地而起……他的眼眶渐渐湿润,心里充满了欣慰。
探海斗浪
■郭经纬 王冠彪
【人物名片】高树峰,北部战区海军某工程设计勘察队一级上士。
钻探作业船正朝着预定锚地加速驶去,船艏劈开夜幕,探照灯照亮了沉睡的海面。
抛锚、拉锚、调整方位,钻机长兼测量员高树峰手持信标机,指挥船舶精确对准钻探孔位。口令下达,作业班组展开施工。
夜色中传来海浪轻拍船体的声音,班组成员麻利地架设钻探装具,豆大的汗珠“吧嗒吧嗒”地落在甲板上。
“下钻!”高树峰坐在操作台,目光紧盯作业孔,粗壮的手臂用力推动操纵杆。
轰鸣的机器带动齿轮飞速旋转,套管和钻杆如定海神针般笔直地探入混沌深沉的大海。
“报告,水深15米,海底进尺2米。”
“继续加杆。”
远方,一轮红日悄然跃出海面。高树峰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刚腾出手准备擦擦脸上的汗水,突然,作业船上下起伏、摇晃不止。作业人员一个个踉跄倒地,互相拉携以防滑落。
“铛!铛!铛!”一阵急促而清脆的撞击声从套管内猝然传出,震荡着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不好,是海底涌浪。”高树峰心头闪过一丝阴霾。
那年,还是上等兵的高树峰随队执行任务。就在钻机旁,他目睹了因涌浪过大,来不及撤收的钻杆被强力折断、套管撞裂机架的危险场面。
“起钻!”高树峰迅速反应过来,高声下达指令。钻机旁,两名班组成员喊着号子,一人回拉套管,一人抢收钻杆。就在这紧要关头,收杆作业突然停滞。下士冯浩手持管钳,不停转换角度拧杆,钻杆却纹丝不动。
“怎么了!快卸啊!”船体不停地摇晃,高树峰牢牢抓住机架,探出身子吼道。
“班长,拧不动啊!”
“我来!”高树峰踩紧刹车,扣上保险,跳下操作台,奔到钻杆边。他一把接过管钳用力拧,可钻杆依旧纹丝不动。
“上加力杆!”高树峰双手交叉用力,微倾的身躯在日光下投射出树一般的影子。他双脚牢牢抵住甲板,仿佛长出了根,穿透船舱与海水,扎进坚实的海床。
高树峰逐渐发力,但每到钻杆分离的临界点,似乎又有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抵消着他的努力。海风在耳边鼓荡,他想起自己跟着老班长来回牵拉300斤冲击锤锻炼臂力的时光。当时,老班长叮嘱他:“咱勘探人是军港的拓荒者,接过了钻杆,就意味着责任和使命,你可得握紧它呀!”
船艏涌起新的波峰。高树峰咬紧牙关再次蓄力,黝黑通红的脸上瞬间青筋暴起。随着“嘭”的一声,手中的钻杆猛然间上下脱离。
海水混着黑色的泥沙从钻杆内喷涌而出,溅满了甲板,也将他浑身浇透。卸下钻杆,高树峰转身跑回操作台,松开刹车,推动操纵杆,继续指挥作业。
9节钻杆全部完好无损地收回,套管也被提出海底土层得到固定。在大家的奋力拉锚下,船体姿态渐趋稳定,一次海上钻探突发险情得到有效控制。
此刻,泥沙已在高树峰的脸上干结,身上的橙红色救生衣,混杂着星星点点的污渍和汗渍。钻机旁,大家相视无言,但眼中充满了默契。涌浪渐息,重新下锚,钻机声再次鸣响军港。
阳光温暖
■阿 昕
【人物名片】 赵月科,某工程兵大队二级上士,荣立三等功1次,先后4次被评为“优秀士兵”。
清晨,初升的旭日穿透云层,为大山铺上一层金辉。二级上士赵月科拎着喷漆枪走出施工阵地。猛然间闯进这片亮澄澄的天地,他下意识地遮住了眼睛。
虽然有短暂的不适应,但对于长时间置身黑暗环境作业的工程兵来说,这稀有的、刺眼的光亮可贵又可爱。
“班长,夏工来电话了,让你……”上等兵李军锋手脚并用地爬上山来传信。赵月科不等他说完,一把扯掉静电服,双脚熟练地跃过山石,疾步向下奔去。
“班长,他说不急……”没等李军锋说完,赵月科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半个月来,值班室桌上唯一能将信号传送到山外的红色座机,成了赵月科与机关联通的专线——这是他向夏工请教的第39通电话。
赵月科将听筒夹在左耳与左肩之间。左手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列着十几条疑问,右手边的白纸正等待着夏工电话里的答案。
几十分钟的通话过程中,赵月科在白纸上快速记下要点,也随即划掉笔记本上罗列的问题。
由于某重型设备损坏率低,入伍12年的赵月科还从未实地检修过这个“大家伙”。可就在十几天前,当赵月科和战友正在施工阵地内运行该设备时,设备突然溅出一串火花并停止运行,阵地内所有照明设备也瞬间熄灭。根据经验,赵月科判断是变压器出了问题。
“检查好身上的绝缘体,都往外退!”赵月科当即喊停正在工作的战友们,喊声和回声在不到1米宽的狭长通道内交叠传开。
等战友们都退出去,赵月科穿戴好绝缘装具,缓缓靠近变压器。在拉闸断电的一瞬间,周身磁吸感旋即消失,赵月科长舒一口气。接下来就是查找原因,赵月科索性大着胆子在变压器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的手指触摸到一丝黏滑。“是渗漏!”在确认没有气体在变压器漏油处形成呼吸,只是单纯的油侧渗漏时,赵月科近乎感激地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太好了!”要知道,在高湿的施工条件下,如果发生气侧渗漏,不仅维修困难,还可能引发火灾,酿成重大安全事故。
抽出老化的密封胶垫,赵月科按照步骤开始检修变压器。当电路恢复正常,工程通道内一盏盏灯重新亮起,赵月科才抹了把滑落到下巴的汗水。
然而,修复变压器只是第一步。维修重型设备的繁琐步骤才刚刚开始,前面还有一箩筐知识盲点等着他破解。
每天吃过早饭,赵月科便一头扎进施工阵地,每当遇到棘手难题,他就跑下山给夏工打电话,然后回到山上继续研究。每一次闯进光亮的疾行,都让他更有信心地投入漆黑的施工阵地中。
维修一新的设备已恢复运转,赵月科拎着喷漆枪再次走出施工阵地。站在山坡上,赵月科摘下口罩眯起眼睛,张开双臂,任由温暖的阳光洒满全身。
冰河铁骨
■李 江
【人物名片】谢青山,南疆军区某工兵团中士,荣立三等功1次。
海拔5000多米的雪域高原腹地某河谷,河水如翻滚的巨龙撕扯着山体两侧,溅起的水沫被山风裹挟着,模糊了重型支援桥驾驶室的玻璃。
架桥组组长谢青山嘴里咬着哨子,站在驾驶室外的河床上,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正在作业的重型支援桥。
随着桥面缓缓下沉,架桥即将完成。就在此时,河对岸的桥础却因河水上涨而发生坍塌,整个桥体随之倾斜。谢青山立刻吹哨叫停作业。
按照任务部署,谢青山带领架桥组作为先遣分队,负责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架桥任务,确保后续任务分队的车辆、机械及人员安全通过河谷,准时到达任务点。
若重新选址设置桥础架桥,必然会耽误后续任务分队过河。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先升起桥面,再利用河对岸的石块对现有桥础加固。此时,河水已经暴涨至齐腰深,组员们看着湍急的河水和倾斜在河面上的桥体,纷纷望向了谢青山。
多少回高原保障任务,多少回逢山开路、遇水架桥,这样的场景谢青山并不陌生。那一刻,他脑海里回荡起自己出发前拍着胸脯喊出的那句口号——“当世界屋脊开路先锋,铸喀喇昆仑钢筋铁骨!”
高原工程兵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思考片刻,谢青山决定在腰间绑上救援绳游至河对岸,在两岸之间固定一根绳索,再由人工作业组抓着绳索过河。
准备就绪后,谢青山接过指挥手旗,深吸一口气,而后纵身跳入冰冷的急流。空气仿佛凝固了,河岸上的组员们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看着谢青山一步步摸索着走向河中央。
“站稳,一定要站稳!”谢青山一手将指挥手旗举在胸口,一手抓着湿滑的桥体,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当他走到河中央时,翻滚的河水在他耳边怒吼,让原本就不怎么会游泳的他头晕目眩,双腿不由自主地有些发颤。
突然,谢青山脚下一滑,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顺势往河下游方向扯去。慌乱中,谢青山拼命抓住桥体,水从鼻腔、喉咙里灌进去,呛得他生疼。不一会儿,他感觉身体越来越重,抓在桥体上的手渐渐没了知觉。
“班长,坚持住!”挣扎中,谢青山隐约看见两名组员跳上倾斜的桥体向他跑来。他们趴在桥体上,抓住谢青山紧紧攥在手里的指挥手旗。谢青山拼命把头伸出水面,借势在河中央站稳。
“桥体还在倾斜,你们赶紧回去!”站稳后的谢青山咳嗽着一连吐了好几口水,又抓着桥体缓缓走向河对岸。谢青山越挪越远,身后越放越长的救援绳翻搅在愈发浑浊的河面上。
上岸后,谢青山迅速将救援绳固定在岸边的大石头上,立刻转身向河对岸早已心急如焚的人工作业组挥舞起指挥手旗。
人工作业组过河后,立即在谢青山的指挥下加固桥础。仅仅几分钟,一座长51米的重型支援桥横跨河谷两岸。
后续车队陆续通过桥面,轰鸣声响彻山谷,浑身湿透的谢青山和组员站在岸边,面向车队庄严敬礼。山谷间仅一线宽的天空中,几缕阳光挤破乌云,一道彩虹从雾蒙蒙的河面上升起,在两岸间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