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马克思主义讲成“网红课”的人
——记国防大学政治学院教授姜延军
■中国军网记者 孙伟帅
通讯员 薛鹏 杨建平
风声,雨声,读书声。
教室外,梧桐树又冒出了新绿,教室里,那温和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回荡在学生耳畔。
这是国防大学政治学院教授姜延军本学期最后一堂课,课程内容:《共产党宣言》。
26年前,姜延军第一次站上讲台。那时,姜延军刚刚毕业留校,一脸青春洋溢,在他一遍遍细致啃读的厚厚教学资料中,就有《共产党宣言》。
26年后的今天,厚厚的教辅资料装进了一台薄薄的笔记本电脑,那本薄薄的《共产党宣言》,却已越读越厚,并深深印刻进姜延军心里。
于姜延军而言,来自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学习与思考,让他成为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者和讲授者。正是有了这种美好体验,讲台有了更多神圣而又温热的意味。姜延军——一位愿意“用自己心灵温暖过的知识”教授学生的老师,也才真正成了学生口中那个把马克思主义讲成“网红课”的人。
“马克思,我一生的挚友”
“嗒嗒嗒——”清脆的敲击键盘声,从国防大学政治学院主教学楼8楼的一间办公室传出来。
“嗒嗒嗒——”挂在这间办公室墙上的时钟,已伴着这键盘声不知疲倦地跑了一圈又一圈。再跑15分钟,时针和分针将重合在新一天的起点。
孤灯下,姜延军俯身案前,蹙眉而思。明天上午,他要带着来自学院各个专业的研究生重温《共产党宣言》,虽然著作本身他早已了熟于心,但同学们已经系统学习过这部著作,怎么才能给他们新的感受和启发?晚饭时,河南抗洪救灾的新闻触动了姜延军敏锐的神经,他决定连夜把最新的时事热点加入课程,让同学们更有温度、更为深刻地领悟马克思主义“看家本领”。
对待每一堂课,姜延军都像一位挑剔的艺术家对待手中的艺术品般精雕细刻。在姜延军心中,“师者,不仅是学业上传道解惑的人,更是生活中灯塔一样的人”。“每一堂课上的每一句话,都是直播,没有重来”,因此必须始终追求完美。
这样的工作状态,源自他身上的传承与使命。
要承担这样一份使命,不是易事。
1995年,姜延军即将从原南京政治学院哲学系毕业。回忆起20多年前姜延军的学习表现,黄高晓教授印象深刻,特别是他“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成熟思想和稳重性格。在队干部征求毕业学员分配意见时,黄高晓认为姜延军“这样优秀的学员最好能够留校任教”。
梧桐细雨,姜延军成为那年该专业中唯一留校任教的人。
接下来的人生故事,姜延军像极了电影中那些勇敢而励志的人。跟着哲学系何怀远等老师,姜延军开启了一边在本学院教书、一边到南京大学蹭课的连轴转模式。不到4年,“半工半读”的姜延军考取了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又过了几年,姜延军正式从南大博士毕业。从江苏省优秀毕业论文到全军院校教学比武第一名,从三等功到二等功,从年轻教员到教研室主任,10年求学提升之路,姜延军蹄疾步稳。
“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姜延军用这句古话,概括政治学院老一辈学者教授给予他的影响,“更大的影响在于,我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年轻’的马克思,一个令人高山仰止的思想巨人。那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作为党和军队的一名理论教员,弘扬马克思主义主旋律是我肩上的使命。”
在很多人眼中,马克思主义理论是抽象的,著名的《共产党宣言》是“高冷”读物。可这些在姜延军的课堂上,是一个伪命题。
“写《共产党宣言》时,马克思29岁,恩格斯27岁,都是那时候的潮流青年!所以,我是在给现在的年轻人讲‘同龄人’的故事和思想。如同习主席所说,马克思是顶天立地的伟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常人。他热爱生活,真诚朴实,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写作的《共产党宣言》,就是青春宣言、成长宣言,字里行间洋溢着一个先进政党横空出世时的青春激情和成长豪情。”姜延军说。
把先哲圣人变成潮酷的“同龄人”,把看似艰涩的著作变成大声朗读的优美诗篇,把当下正在发生的社会热点用马克思主义原理破解回答,带着学生走进《共产党宣言》情景教学馆进行沉浸式教学,让深奥理论通俗化、生活化。“不宣灌”“很有趣”“很深刻”,是学生给这位温文尔雅的老师最中肯的评价。
26年的教学生涯中,姜延军也渐渐找到了教授学习马克思主义原理的“秘籍”,打开了越来越多年轻人的“思想闸门”,深刻改变着他们的内心世界。
2019年,姜延军和他的战友们接到一项重要任务——建设全军试点单位急需的《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研读》在线课程,通过网络平台把《共产党宣言》等经典著作推介给更多青年官兵,将理论火种传播得更远。短短两年,这门课成为全军的“网红课”,并上线“学习强国”。有听过课的官兵说,原来马克思并不遥远,而是一直住在隔壁的“亲切大叔”。
记者将这样的评价告诉姜延军,并问:“对您来说,马克思是什么样的人?”
姜延军翻阅着最新出版的《共产党宣言》特别纪念版,微笑着说:“他是我一生的挚友。”
“这块咫尺见方的讲台,是‘隐形的战场’”
抻一抻军装衣袖,检查一遍肩章领花,距离操课号声响还有十分钟,姜延军面带笑容地走进教室。这是姜延军多年来的习惯。
军装,讲台,于他而言神圣无比。站上讲台,他是政治理论教员,穿上军装,三尺讲台就是他的战场。因此,在国防大学政治学院马克思主义理论系,姜延军对自己、对战友教授课程的要求之严苛,也是出了名的。
几乎每一位走上讲台的该系教员,都经历过姜延军那“不怒自威的目光的炙烤”。
哲学与军事思维教研室教员陈明一直记得第一次走上讲台前的忐忑心情。那时,陈明试讲的课程是《现代西方社会思潮》。这门课,是姜延军讲了多年的精品课。
“就像是我在唱歌,而我的身边站着歌曲的原唱。”陈明笑着回忆当时的情形。课上,刚做完跟腱手术的姜延军拄着双拐来到教室。全程听完陈明的课,他吃力地站起来,陈明赶快迎了过去。许是看出了陈明的紧张,姜延军微笑着鼓励陈明:“讲得不错!只要把有些细节部分再磨一磨,就成了。”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陈明才知道姜延军口中的“细节”究竟细到何种程度——从课程中提到的尼采、布热津斯基的思想,到课件中的图片选择、颜色搭配,甚至到某一句话的某个重音,姜延军都一一点了出来。
“没关系,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有时间打磨。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讲台上的自信。战士要上战场,首先要在气势上自信起来!”直到现在,这句话仍深深印在陈明心中。
“好课都是磨出来的。我们不可能要求马克思为今天的我们提供现成的答案。作为一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工作者,作为一个传播理论火种的人,只当个‘二传手’远远不够。只盯着眼前的书本,更不够。”姜延军一边取下贴在文件柜上的厚厚的课表和日程安排,一边认真地告诉记者。
政治学院政治工作处大校主任李修成与姜延军共事多年,笑称彼此的了解与默契程度胜于夫妻。从行政事务到教学科研,姜延军的一句“没事,咱们都在”,总是让李修成觉得踏实、安心,“用现在年轻人的话讲,很靠谱”。
2017年,原南京政治学院转隶国防大学,转型升级的任务也更加迫切地摆在面前。姜延军、李修成两人反复推敲研究,权衡在把握先机、捕捉战机之间,如何回答好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铸魂砺剑、姓军为战的转型升级之问,选拔了一批青年骨干教员,白手起家组建研究团队,敏锐跟踪斗争焦点,积极创新战法对策,形成了以基础研究为长线基底、以强敌研究为主攻核心、以时点研究为聚焦重点的研究格局。
国之安危系于政,千秋胜负决于理。青年教员许迪在加入到团队之后,感觉“姜主任带着大家推开了‘象牙塔’的大门”。从中美贸易摩擦到香港“修例风波”,从新冠肺炎疫情到人工智能应用,在姜延军的带领下,许迪和许多年轻战友正深刻体会着个人的成长,体会着个人与国家的紧密联系,更体会着这身戎装和足下三尺讲台的深重含义。
有人手握钢枪,守卫祖国漫长的国境线,有人身披白色战袍,与病毒、与时间赛跑。战场有不同,使命一样重。对于姜延军和他的战友来说,站上讲台,绝不仅仅是教书育人、著书立说,更在于“这块咫尺见方的讲台,是他们‘隐形的战场’,是宽广隐蔽、复杂尖锐的意识形态战场的搏杀。”
该系副主任许恒兵永远都记得这样两个画面——
博士毕业时,姜延军到南开大学对许恒兵进行外调。高大的身材,笔挺的身板,即使没穿军装,仍掩不住军人气质。许恒兵暗暗羡慕:我将要成为这样的人。
两年前,许恒兵代表学院参加全军政治理论教学观摩选拔赛。姜延军腿上打着厚厚的石膏,趴在床上为他一遍遍修改讲稿。那一刻,许恒兵鼻子一酸:我一定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们的事业是默默地,但她将永恒地存在,并发挥作用”
台风“烟花”刚刚过境,上海风雨交加。姜延军不停打电话给同事,请他赶紧了解沟通、订票北上,去配合陆军第81集团军完成推进部队理论武装的工作。
这本是导师再寻常不过的一次出差,姜延军的博士生许秩嘉却有些郁闷——再过两天,就是他的毕业典礼。导师一走,他总觉得这个庄重仪式有点缺憾。姜延军却笑着安慰他:“你现在已经独当一面,不需要导师陪在身边。但是你一定要明白,我永远在你身边!我们都在一条战壕里战斗!”
毕业典礼结束,许秩嘉从热闹的人群中回到宿舍,手里捧着厚厚一摞纸,静静望着窗外的天空,回想读博期间的点点滴滴。
这一摞纸,是许秩嘉30多万字的博士论文修改稿。每一稿、每一页、每一行、每一句,都留下了导师姜延军各种颜色的修改笔迹,有些空白处还写着大段大段的批注,还有些地方加贴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对他来说,这是导师送给他最珍贵的毕业礼物,也是最珍贵的人生礼物。
“导师不会因为他在某个领域没有过多研究,就限制我们的选题方向。他总说,我们一起学习。”许秩嘉抚摸着导师的笔迹说。
不光是许秩嘉,几乎每一个姜延军带过的学生都有这样的感受:只要自己想在某个方向深入研究,姜延军不仅仅是支持鼓励,更不会凭空盲目指导,而总是会想方设法抽出时间与他们同步阅读、同步学习,再来答疑释惑、把关定向。
从北大哲学系考入该系攻读研究生后,申一青总觉得姜延军的一天似乎有48个小时。“我当时是研究生工作秘书,导师作为系主任,每天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他的日程经常互相‘撞车’。我们有时也好奇地讨论,他是怎么腾出时间研究新的领域,还有那样深刻的思考。”
终于,在一次姜延军手术住院期间,申一青作为陪护,有了大块的时间和他待在一起,并似乎找到了姜延军“一天48小时”的答案。
手术后,只能卧床静养。别人的病床前摆着水果鲜花,姜延军的病床前则是书籍资料。他还让申一青买来几本便利贴,小小一块,方便他随时将所思所想记录下来。一天下来,病床的护栏扶手上贴的全是便利贴。姜延军嘱咐申一青,一定帮他收好,等他出院了再整理。
“即使闭目养神,他也在思考。从小老师就告诉我们,时间是海绵里的水,挤一挤总是有的。这句话在导师身上真是体现得淋漓尽致。”申一青感慨道。
每个学生对姜延军的评价都十分一致:温和。可是学生们也最怕“温和的导师”连珠炮似的发问。不管是谁,想要在学习和研究上偷点懒,或者动一点小心思,姜延军虽从不严厉批评,却总是用一连串反问让学生自己意识到问题所在。
林琳曾就论文选题和姜延军进行讨论,她认为自己选择的方向关注度高、比较热门。姜延军听完并没有直接否定,而是用一系列基础问题“难”住了她。
“当时我一下子就脸红了,那么一点点小心思都被导师发现了。”林琳不好意思地说,“导师说不能把追求所谓‘热门’作为自己的主要学习动力。”
的确,治学之道,要扛得住浮躁,耐得住寂寞,没有“为伊消得人憔悴”的耕耘,就不可能有“灯火阑珊处”的收获。姜延军和战友们做的理论研究未必是时下“热门”,但正如准备打仗如同一场寂寞的长跑,蓄过的力,终将成为胜利的光。
姜延军从不用微信,可他却是学生朋友圈和讨论群里的“顶流”。无论是大课上讲授的马克思主义原理,还是小组讨论时的追问,无论是每年一换的剪报笔记本,还是保护军装的牛仔布套袖,他的一点一滴,汇成了学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许秩嘉这样评价导师带给他的影响。
该系办公区走廊的文化墙上印有一段文字,姜延军常常念叨给学生听——
“如果我们选择了最能为人类幸福而劳动的职业,那么,重担就不能把我们压倒,因为这是为人类而献身。那时,我们所感到的就不是可怜的、有限的、自私的乐趣,我们的幸福将属于千百万人。我们的事业是默默地,但她将永恒地存在,并发挥作用。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们将洒下热泪。”
这段话,出自马克思中学毕业论文《青年在选择职业时的考虑》,那时马克思17岁。
1991年,姜延军第一次读到这段话,热泪盈眶,决定一路追随。
(图片:周宇宏 视频:周宇宏 赵晨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