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凯旋的那一天
——写给战友之子、火神山医院文职护士杨小林的信札
■乔林生
小林，这么多天了，
我一直惦记你的消息，
翻报纸时留意有没有你的名字，
看电视时想着会不会有你的画面，
甚至唐都医院人员抵达武汉时，
那张机翼下的集体合影，
我也仔细分辨哪张才是你的脸。
一无所获，但我知道：
2020年的初夕夜，
你匆匆抱了抱六岁和三岁的小儿，
毅然决然地与妻子与老妈挥手告别。
义无反顾，奉命集结，
你们就像父辈参军一样光荣；
踏上征程，勇往直前，
你们宛如满天星斗一般耀眼。
那个遭遇灾祸痛苦呻吟的地方，
那个封城围追堵截病毒的地方，
那个举世瞩目举国揪心的地方，
正等待神兵天降火速驰援。
只是，
你的位置排列在队伍的未尾，
不引人注目，很难被发现。
聚光灯下奔跑着无名者的身影，
排尾兵的位置排头兵的胆略。
你回复我几个字：叔，上了！
我知道，你们在争抢第一时间！
第一时间，弥足珍贵，
夺命之战，生死考验。
我知道，我知道，
火神山医院的危重病房就是前线，
谁也不知神秘的对手有多深多浅；
与病魔咫尺对垒的空间就是阵地，
谁也料想不到会发生什么样的危险。
孩子，
你和战友们经历了怎样的惊心动魄？
怎样的紧张战斗？怎样的日日夜夜？
孩子，你不说我也知道，
八一军旗下的白衣天使，
面对险情，面对困难，
向来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化解千钧一发，拯救万户千家，
稳稳当当撑起灾区一片天。
而你，火神山凤毛麟角的男护士，
在这惊心动魄的日子里，
一定是事事处处敢挑重担，
一定是无愧于人民军队的一员。
可这么多天，这么多天，
你仅在朋友圈转发过几条信息，
只字不提神经高度紧张的抢救，
也不传递汗水湿透衣背的场面。
这更加深了我对你的担心，
而你的家人也是屡屡询问百般挂念。
孩子，火神山的饭菜好吗？
防护用具够用吗？
休息的房间能上洗热水澡吗？
你们去拯救世界，
你们成了世界关注的焦点。
小林啊小林，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娃。
五年制本科教育，
河北医学院护理专业毕业。
可你婉拒了众多单位招聘，
一心想去部队医院。
我说穿不了军装，
你说你能接受；
我说只能当合同工，
你说你自己志愿。
我看你硬件软件都过硬，
于是向四医大战友极力举荐。
笔试你合格，
面试你过关。
领导把你放在最需要体力、
最忙最累的急诊科，
你欣然接受毫无怨言。
此后几年，
你上班，你上进，
你结婚生子，你成家立业。
大家都夸你是个好青年。
未来需要充值，
人生充满悬念。
竞聘护士长，你失败了，
只因你入职太短资历太浅；
竞聘文职岗，你成功了，
迫不及待地向我报告喜悦。
我听说，
你在接诊危急病人时有一句豪言：
不怕，有我呢！
此话何其耳熟？何其霸气？
我知道，我知道，
这是你做男人的担当，
这是你会履行的诺言。
那年，你的退伍兵父亲靠开长途车维持生计；
那天，他突发脑溢血倒在六里桥汽车站旅店。
你从陕北站了一夜火车赶来北京，
脸未洗，饭未吃，急火火立在病床前，
我以为你会惊慌，你会啼哭，
没成想你紧紧握住父亲的手，
只说了一句话：爸，不怕，有我哩！
那时你才多大？二十出头啊！
我看见你爸眼角溢出一串泪珠，
流过脸颊，滴到床沿。
果然你挑起家庭重担，
帮妈妈分忧，供妹妹上学。
几年以后，
你父亲撒手人寰，
当棺木抬起，当纸钱飞旋，
我看见你紧紧扶着妈妈的肩。
丈夫入土，儿要归队，
你妈妈愁眉不展：
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吔？
你还是那句老话：
妈，不怕，有我哩！
我看见你妈妈脸上流下一片泪水，
流过悲伤，流过岁月。
此后你更加努力，爱岗敬业，
挣钱买房，加班加点……
小林啊小林，
你们这次奔赴武汉，
称得上是为国分忧，为民奉献，
每个人都成为火神山的一颗钉，
一片瓦，一束光焰。
那钉铆在实处，那瓦遮挡风雨，
那光焰驱走心中寒冷，漫漫长夜。
孩子啊，我知道，
你们这些军改中的第一代文职人员，
肩扛使命，使命重于泰山！
我知道你们这些没有军籍的战士，
照样能打胜仗，胜利就在眼前！
小林啊，叔等着你回来！
等着你们凯旋的那一天！
那一天群山多巍峨，
那一天江河绿如蓝；
那一天大地起春风，
那一天天空白云翻。
我会替我的战友你的父亲表达心意：
回到黄土高原生你养你的窑洞里，
为你摆一场庆功宴：
听信天游醉人心，
喝黄米酒耍划拳；
扭大秧歌踩鼓点，
看乡亲们尽欢颜！
（作于2020年3月16日凌晨）
作者简介
乔林生，解放军报文化部原主任，大校军衔，笔名万绿等，陕西延安人，采写的特写、报告文学六次获中国新闻奖，并获中国报人散文奖、冰心散文奖、“唱响中国”歌曲征集评选优秀作品奖、中国人民解放军摄影艺术奖、全国“五四”好新闻一等奖等奖项，1976年起发表文学作品，199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