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眼里常含泪水
张富清第一次到北京,组织上安排这批战斗骨干游览名胜古迹,观看文艺演出。而他印象最深的,是天安门。
站在天安门广场,他不禁想,如果新中国成立那天,能现场接受毛主席检阅、聆听毛主席讲话,该有多好!
站在天安门广场,他感到无比欣慰:打那么多仗、走那么多路、吃那么多苦,还几次受伤,新中国成立了,值啊!
站在天安门广场,他想到了新疆守防的战友。1950年,他所在的第2军教导团组建边卡营,接管边防一线哨卡。此时此刻,战友们正在爬冰卧雪。保卫新中国,使命同样艰巨!
站在天安门广场,他不由得想起牺牲的战友。“太多了”——他总是用这3个字,来感叹牺牲的数量,表达心中的哀伤和缅怀。
他的连长、指导员、排长、班长,牺牲了一个又一个。一次突击,突击组成员大多都回不来。一次战斗,连队就少很多战友。每次看到熟悉的面孔不在了,他的心便特别沉重。
他的老部队——5师14团,1949年9月14日翻越祁连山。途中,“整日雨雪交加,狂风不止,战士全身湿透,受冻牺牲130人,冻坏脚不能走路者100余人”。
场场血战,永生萦怀。永丰战役,他所在的2营6连,一夜就换了8个连长,全连几乎打光了。战斗结束后,他被战友搀回,卫生员赶紧给他处理伤口。他发现,自己带的两名突击组员没回来,也找不到遗体。他深感自责:没把两个战友照顾好,自己还活着,可他们牺牲了,连掩埋一下、立个坟头的责任,都没尽到啊!
枪声歇息,夜幕沉沉。他抱着冲锋枪,一宿未眠,一会儿躺下、一会儿坐起来。不是因为伤口痛,而是心痛!一想起两个瘦高的兄弟,他就痛哭失声……
越是铁骨,越是柔肠。每当清明,他都避开亲人,遥望远方,一个人静悄悄地待一会儿,默默祭奠牺牲的战友,任凭泪水顺着脸颊肆意流淌……
“和牺牲的战友比,我是幸福的!”擦干眼泪,张富清内心充满知足和感恩,更充满继续奋斗的豪情。
每次,都是“最需要的地方”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上级一声令下,深爱部队、一身打仗本领的张富清,纵怀着万般不舍,也毅然脱下军装。
1953年7月,张富清被派往防空部队文化速成中学学习,先后在天津、南昌和武汉学习两年文化课程,同批学员毕业后集体转业。
当时,新中国百废待兴,需要干部。张富清有3个转业去向可以选择:一,留在城市,生活条件好,发展空间大;二,回陕西老家;三,响应党的号召,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新中国成立了,仗也打完了,母亲一直盼他回去。打了那么多仗,母亲只是收到报功书,却见不到儿子的身影,日夜思念。
“谁不想到好一点的地方?从内心讲,我想回陕西老家,但我没有说。因为我是党的干部,就应该听从组织召唤,到艰苦地方去。”张富清的想法简单而朴实。
校领导在介绍湖北情况时说,恩施偏僻艰苦,最需要干部。他一听,就要求到恩施。随后,他又到了来凤——因为在恩施,来凤地处鄂、湘、川交界,最偏远。
“为什么?”
“那里苦、条件差,共产党员不去,哪个去?”他心头涌起的,是当年战斗突击时的豪情。
1955年1月,张富清和妻子孙玉兰坐轮船逆水而上,从武昌到巴东,然后赶往恩施。当时,从恩施到来凤,坐车要走一整天、“两头黑”。
“凤凰来仪”之地来凤,虽有美丽传说,现实却是另一番景象。这里“高山丘陵,交替连绵”“河流沟溪,纵横交织”。夫妻俩一脚踏进这片土地,一待就是64年。
孙玉兰,是张富清探家时认识的同村姑娘,当时是村妇女主任、共青团员,虽小他11岁,但认准了这个军人。他们在武昌结婚。
到来凤,张富清的第一个职务是城关镇粮油所主任。粮油所主要保障城镇非农业人口。在粮食短缺的年代,这个岗位“权力很大”。
他的第一个难关不是苦,而是要不要坚持原则。
当时,所里仅有一台碾米机,难以保障供应,只能供应一部分细米、一部分未完全脱皮的粗米。许多群众拿着粮票买不到细米,意见很大,经常与粮店工作人员发生口角。
一天,一家单位的管理员来买米,要求多供应一些细米。
“现在没有多余的细米,只有粗米。”张富清解释说。
“我只要细米!”管理员口气很硬。
“你们要吃饭,群众也要吃饭,我只能按规定供应,等有了细米再通知你。”
张富清的答复,令这位管理员既无语又不满。后来,这个单位找到县里一位分管领导。这位领导“提醒”张富清:“该照顾的单位,还是要照顾。”他却毫不松口:“供应上我一视同仁,要不就违反了党的政策。”
张富清想,要减少矛盾,提高碾米量才是根本办法。他先发动社员帮忙加工,又辗转买来几台碾米机,基本解决了供应难题。
以前那个跟他争吵过的管理员,后来在营业处见到他,主动向他道歉,还跟别人说这个部队下来的干部是个好干部。
1955年9月,来凤县粮食局党支部对张富清进行考察,结论是:“能够带头干”“群众反映极好”。1956年5月,他被提拔为粮食局副局长,任职不久,便到纺织品公司任党支部书记。1957年3月,县里安排他到地委党校学习,毕业后,他又一次被派往最需要的地方——农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