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1月10日，我华东军区海军鱼雷快艇1大队102号艇冒着6级风浪，在一天之内连续出击两次，开创了以单艇独雷击沉国民党海军“洞庭”号炮舰的传奇战绩，堪称世界海战史上的英雄壮举。光阴远去，回望英雄，在这一海战奇迹的背后，离不开我人民海军指挥、技术的完美结合和英勇无畏、不胜不休的战斗精神。
大胆用兵，出奇制胜。击沉“洞庭”号炮舰的积谷山东北海战，发生在人民海军由小到大的初创阶段，敌我力量对比非常悬殊，我军不仅大型军舰少，熟悉海战的舰员也极少。要想以弱胜强、消灭敌人，唯有兵行险着、出其不意。使用小编队鱼雷艇伏击敌舰，就是华东海军当年非对称用兵的一大创举。按照苏联海军顾问的要求，鱼雷艇出击至少要一个大队，一次性齐射几十枚鱼雷，以数量弥补精度不足，形成密集火力提高命中率。时任华东海军司令员陶勇大胆跳出传统鱼雷艇海战教条的束缚，坚持从战场需要和我军实际出发，指挥护卫艇拖带6艘鱼雷艇抵达前沿设伏，以岸基观通站为情报支持，以鱼雷艇前出“海上拼刺刀”，要求各艇隐蔽接敌，全程灯火管制，突然发起攻击。
从战场记录可以看出，我军的非对称战术原则充分发挥鱼雷艇体积小、航速高、机动灵活、隐蔽性好、攻击威力大的性能特点，“以陆为眼、以艇为拳”的兵力配备，也体现了《孙子兵法·兵势篇》中“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的军事辩证法。国民党海军在“太平”号护卫舰被我鱼雷艇击沉后，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加强了戒备，但对我前沿伏击作战估计严重不足。10日当天，国民党海军投入“太湖”号护卫舰、“永昌”号扫雷舰、“洞庭”号炮舰，这些军舰固然吨位大、火力强、航速高，但舰上人员警惕性并不高，对鱼雷艇袭击毫无戒备。事实证明，凡是敌人想不到的战术战法，都意味着难得的战机。敢于抓住敌思维盲区，某种程度上就抓住了胜利的机遇。
不惧艰险，战风斗浪。击沉“洞庭”号的战斗，是非常条件下的非常战斗。据战史记载，鱼雷快艇1大队出击时，已是东海风浪季节，浙东沿海海域大风呼啸，海浪翻卷，风速每秒达17米，海上北风6至7级，中浪至大浪，并不适合只有20多吨、吃水很浅的鱼雷艇作战。海上强劲的偏北风掀起3米高的大浪，随时会将鱼雷艇掀翻。危险关头、风浪面前，我军指战员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恶劣海况下勇敢出击。据参战的102号艇艇长张逸民回忆，“作战海域急风恶浪，快艇几乎是在浪窝里滚来滚去，航行非常艰难，观察瞭望更是难上加难。快艇冲开大浪，能撞起10米高的水头，一个接一个劈头盖脑往人身上打，打得人透不过气来，跟窒息了一样”。在如此危险的海况条件下，我鱼雷艇指战员靠着过人的胆识和勇气，在风浪中连续完成对敌舰两次出击。特别是102号艇在第一次出击鱼雷发生故障、只剩右侧鱼雷的情况下，依然坚持二次出击。在航行过程中，102号艇由于只带有右侧鱼雷，又赶上左舷受风，航行中艇体出现倾斜，随时有倾覆危险。我军指战员不怕死、不畏难，艇体平衡时就加速，倾斜过大时就减速，倾斜严重就组织艇员站靠右舷、用人的体重勉强配平，硬是这样一路艰难航行、挺进战场。事实证明，战场条件的复杂性并不可怕，人民军队不怕牺牲、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才是压倒一切困难的传家法宝，值得我们代代相传。
近战歼敌，一击必沉。击沉“洞庭”号，是历史上鱼雷战中交战双方距离最近的一次战斗。这既是单艇独雷突击下的一次冒险战例，也是我军一线指战员刻苦训练的结果。按照苏联顾问当时的规定，鱼雷艇距离目标3至5链（555.6米至926米）就要发射鱼雷，因为3链是鱼雷发射的安全距离，小于这个距离，向前冲击的惯性可能使鱼雷艇与目标相撞，鱼雷爆炸掀起的海浪还可能把鱼雷艇掀翻。102号艇艇长张逸民出身陆军，注重借鉴陆军近战夜战经验，反复研究海上作战怎样体现近战原则。他通过研究国民党海军舰船的航行性能发现，如果敌舰发觉我艇鱼雷发射企图，我鱼雷艇距敌舰越近，敌舰越难规避。因此，张逸民曾在战前临训中，进行夜间距离1.5链（277.8米）才放雷的模拟训练，当场命中靶船舯部。
在突袭“洞庭”号的最后关口，102号艇只剩1枚鱼雷，为提高命中概率、确保一发命中，我军指挥员指挥鱼雷艇，突破鱼雷发射安全距离，继续向敌舰逼近，直到敌我距离200米、敌舰已无法躲避的情况下，才发射唯一一枚鱼雷，准确命中“洞庭”号舯部，将其炸成两截。102号艇在鱼雷出管的同时迅速停车，然后原地倒车、高速后退，脱离危险区域，以避免误伤。由于鱼雷艇距炸点太近，爆炸的声波和水波差不多同时到达鱼雷艇，艇上所有玻璃和安全灯罩都被强烈的冲击波震得粉碎，舱面5人瞬时失聪，机舱人员甚至误以为己方中弹。事实上，这是巨大声浪造成的错觉。可以说，102号艇是冒着与敌舰同归于尽的危险发起攻击的。纵观世界海战史，此前从未有单艇独雷在大风浪中击沉敌舰的战例，也没有在200米内发射鱼雷的先例！102号艇胜利返航后，专家曾指出，该艇再向前20米，他们绝无生还可能。102号艇指战员正是因为平时练就了1.5链（277.8米）距离发射鱼雷的过硬本领，才能在200米的危险距离内抓住战机，一举击沉敌舰，全身而退。事实证明，战时的一鸣惊人离不开平时贴近实战的刻苦训练，唯有胜利是对军人的最好褒奖。
（作者系国防大学军事管理学院副教授）